第1頁:基本資料+引子
書名:舌戰
作者:胡保凱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6年5月
內容簡介:
從銷售地溝油到竄改食品日期,從***回扣到藥品提成……一樁樁離奇的案件擺在執法人員李作為面前。怎奈上司嚴先鋒濫用職權,威逼李作為查出幕后黑手。李作為對此從盲從到困惑,最后滑向了與女碩士丁媛媛的感情邊緣。
送寶馬拿地皮、性賄賂賣假貨,隨著調查深入,黑幕也一一揭開:原來是執法精英之間的火并。就在最后關頭,一場地溝油大案悄然而至。這時李作為突然發現:丁媛媛其實是利用他達到一項目的。而在這位紅粉佳人的背后,又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
作者簡介:
胡保凱,山東青島人。著有長篇小說三部曲:《臥底》《舌戰》《鬼霧》。《舌戰》是其中的第二部,自2008年開始動筆,歷時四年完成。另創作有長篇小說《股俠》等。
【正文連載】
第一卷美女野獸
引子
2011年。
峻嶺縣城,就跟大多數北方的縣城一樣,是比較發燒的地兒。這又是個夏天,放眼望去,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帥哥靚妹,卿卿我我,也有抱著的、摟腰的,都趁周六周日這兩天逛街購物。女孩子穿的是最時興的短褲衩,繃得***緊緊的,這就是傳說中的美臀,還有***。美臀五顏六色,***式樣統一。但無論雪白還是黑亮,高挑還是短粗,無論肥健還是纖瘦,總能吸引男人不自主的目光。這也成為堵車和追尾的原因之一。公交車有破得不像樣兒的,也有剛更新了的,很顯眼兒。可是不管到哪里,只要一進站,一群人呼啦就圍上去:搶座!街頭已是掛了肯德基的老人頭招牌,進進出出的也是年輕族:90后。服裝店里蹦著狂熱的迪斯科音樂。還有路邊摩的,連同夏利出租車一起,造成了交通的非凡擁堵。再就是挖管道的、施工的,搞得塵土飛揚。空氣里有一股土腥子味兒。
不難看出,這座縣城還處于初級階段,人們還是習慣于亂七八糟。可她帶著點兒欣欣向榮,人氣旺盛。因為峻嶺縣是崇山市所有的縣里頭離市區最近的,經濟上是大哥大,而縣城又近水樓臺,所以,這兒既屬郊區,也算市內。
在峻嶺***的一間總統套房里,臥室床前的圈椅帶著棕紅色的斑點豹紋,一個女人這時正坐在圈椅里打***。她面前的床頭柜上擺了一臺白色的蘋果手提電腦,邊上是一個透明的塑料桶。
“哦,筐老板,你好啊!”她說。
這女人穿了件粉紅色的真絲睡衣,好像是剛起床,一頭黃棕色的迷人波浪,自然順滑,垂落下來,遮住了大半個脖頸,又若隱若現,能看清下頭的肌膚似雪。睡衣也松松垮垮,袒露出凝脂般的香肩和些許美背。在右邊的肩胛位置,刺了一只青色的蝴蝶。
“哦,”她又說,像是談一筆生意:“啊,一會兒我朋友就過去啦!他會和你談啦!請你一定要照顧一下噢,長期合作嘛!”
里面的男人在調侃,估計還有調戲。不過看她那樣子是在哄他。“哦,見面會很快啦!”“肯定要見啊,合作這么長時間了呀!”“噢,你要想我你就想著好啦!當然我也想你噢!”
***那頭看來很想把生意變成煲***粥,調戲也變成了調情。看得出她很煩,不過還是哄騙著,就好像不敢得罪對方似的。很快她就說服了那男人。她掛了***。
她想了想,又拿起了另外一部諾基亞手機。
“桑田工商所嗎?”她右手摩挲著床頭柜上的塑料桶說。她手指甲的指甲油是紫色的,很艷麗,又說,“我要舉報一件事情!一個窩點……”
第2頁:第1章發現地溝油的桶!
第1章發現地溝油的桶!
一輛紅色夏利出租停到了路邊,下來一個年輕人,他穿了個黑短袖,下身是一條灰布牛仔。然后又下來一個,是個老頭,跟在他后頭。兩人一前一后,保持著距離,朝路邊的市場走去。
市場邊兒上一條小道,兩側一溜兒擺地攤兒的。這一老一少往里走著,走進去二三十米就停了下來。年輕人看了邊上一眼,里面也有一條縱深的巷子,兩側排列著足療店、鐘點房。不過稀稀拉拉,沒外頭繁華,挺安靜的。
“估摸著就這兒!”年輕人看著老頭,嗓音壓得很低說。
“進去看看!”老頭也輕聲說。
年輕人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短信,兩人對視了一眼,又朝巷子深處走去。
兩邊是商鋪,掛著各式招牌。這爺倆走得很慢,一個鋪子一個鋪子地看,像是找什么東西。他們的眼神很不一樣,就像獵人的眼光,小心翼翼又鬼鬼祟祟。快走到頭了,才在一個寫著“包裝材料”的門口前停了下來。
這鋪子一看就知道是經過改造的,能看出大門原先是窗戶,挖窗的痕跡都很明顯。門是卷簾門,鋁合金那種。還有茶色玻璃,從外頭看不清里面的情況。讓人奇怪的是,這店沒招牌,也就門口左上角斜釘著個木牌,紅字寫著“包裝材料”和手機號。牌兒不大,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住戶。
“就這兒!”年輕人拿出一張名片看了看說。
老頭沒說話。年輕人點上一支煙,抽了起來,又看了看四周,不遠處一條巷子,能通到外頭馬路上。再就是一大堆建筑垃圾,因為再遠點兒是處工地,正蓋樓呢。
“進去吧,按計劃行事!別多說話!”老頭說。
“嗯!”年輕人掐滅了煙。
兩人敲了敲門,只聽里面應了一聲“進來”,接著就聽見拖鞋的“嚓嚓”聲,一個矮胖子走過來開了門。這人皮膚有些黑,眼窩深陷,嘴唇厚厚的,一看就是個南方人。
“找誰?”南方人問。
“找筐老板啦,剛才打過***啦!”年輕人晃了晃手中名片,模仿著南方人口音說。
“噢,我就是呀!你們是要……”
“要點兒塑料桶啦!你這里……”
“哦,有的啦!”
這位被稱作筐老板的臉上馬上綻放出笑,趕緊把兩人請了進去。
進屋一瞧,哎喲,這什么破地兒啊?!只見里面是整一間大房子,實際是客廳跟臥室連在了一起,左臥室右客廳。咱進來這門兒是開在了客廳上。進屋首先能看見一張茶幾,茶幾上放著切開的半個西瓜,早已掏空,蒼蠅們正趁這當兒嗡嗡亂叫,吃自助餐呢。幾把椅子是茶幾的伴娘。椅子后頭,也正是兩名不速之客進屋后最先留意的,是貼墻摞起來的一堆麻袋,里面裝的是塑料桶。
再往左看,就是臥室位置,也有一堵麻袋墻,能看出里頭裝的也是塑料桶。整個房間都叫塑料桶包圍了。
三人坐下,筐老板像變成了男仆,又是遞煙又是倒水。年輕人和老頭接了煙,筐老板給點上火。老頭打量了一眼屋里擺設,朝筐老板笑了笑,筐老板也急忙賠笑。
“筐老板,”年輕人開口說道,“你這里都有什么桶呀?”
“什么桶都有哦,一點八升的,還有礦泉水瓶那樣的,五升的,都可以噢!你是想要……”
“一點八和五升的,不過這價兒……”年輕人盯得筐老板有些發毛。
雙方開始砍價,來回拉鋸。筐老板看來是很想拉住這個主顧,很快便談成了,生意成交:五升的來一百,另加兩百一點八升的,現金交易,馬上點票子。南方人心里頓時樂開了花。
交易成功,錢也數完。年輕人又打***,看來是叫車過來拉貨。***那頭的人說還要等一會兒。老頭和筐老板就又聊了起來,無非是行情、市場。那年輕人似乎心不在焉,掏出最新款的蘋果手機,擺弄著,像是發短信,一邊低頭偷偷地笑。南方人也沒在意。
年輕人果然發了條短信:“發現地溝油的桶!”
“貨都存這兒啊?”老頭問筐老板。
“哦,是啊。一般都是長期的主顧,直接打過***來,說好了什么樣子的桶。然后工廠那邊做好了,直接發過去就可以呀!”
“不用倉庫?”
“倉庫當然不要啦!”
筐老板看著老頭,表情略顯緊張,給他的感覺老頭是要從他的嘴里掏出來倉庫似的。
“你放心、放心!”
老頭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只是說著“放心”,臉色有些不太自然。他轉過臉去,自顧打量著屋里的擺設。筐老板隨即起身,把錢收回到麻袋墻里。
就在這時,外頭馬路上,一輛噴著“工商行政管理”字兒的捷達車“嚓”的一聲停到了路邊。車門打開,四名工商人員沖下車來,一下出現在房間里,南方人頓時目瞪口呆!
說到這里,不難搞明白,這是個違法窩點,被工商部門端了!
馬上,檢查開始,臥室里翻了個遍,麻袋也拖出來。記著流水賬的破本子,還有麻袋里抽出來的塑料桶,都擺到了茶幾上。
“來這兒多長時間啦?”
為首的一名工商人員坐到了中間椅子上,一邊看著繳獲的塑料桶,一邊盤問,神色嚴厲。這人個子不高,看臉面也就四十出頭。不過頭發斑白,兩條烏黑的寬眉毛就像兩把刷子一樣粘在了前額上。面部肌肉缺乏彈性,就像《變形金剛》里機器人的臉。面頰兩側至下巴這塊兒,胡子因為刮得光,皮膚呈鐵青色,這加劇了表情的嚴肅性,叫人難以接近。再看眼睛,他一雙眸子透著一股逼視的光芒,能把人看穿、看透,能洞察人心,又帶著一股權勢人物的傲氣。而別人看他,眼睛似乎有幾層瞳孔,叫人看不透、捉摸不定。他上身穿了一件淺藍色短袖,下身是深藍色褲子,一身制服干凈利落。這人是誰?他就是桑田工商所的所長嚴先鋒。
“有三個月了吧。”筐老板慌忙答道。
嚴先鋒朝筐老板身上瞅了瞅,沒有接觸對方訕笑的目光,不屑一顧。筐老板反而更加惶恐了。
“拿執照!”
“沒、還沒辦!”
“怎么不辦?”
“正準備辦呀!前幾天工商所的,也是你們人,姓什么、好像是姓張的師傅,通知我噢,叫我去辦啦!后來因為租房合同沒簽好,他說叫我一個月辦好就行噢!”
“拿合同我看!”
“書面合同沒有噢,當初沒有簽的,口頭約定呀,三個月一交房租啦!”
“這桶干嗎的?”
筐老板嚇得一哆嗦,臉唰地白了,說道:“就是、就是……裝白酒呀!”
“白酒?”嚴先鋒臉色一沉,“地溝油吧!?”
筐老板身子一晃,差點兒摔倒,出汗了!
“所長,就是裝白酒呀!你知道的,附近小酒廠嘛,很多的啦!”
“剛才是誰給我打***?”
“噢,是小欣,房東哥哥。他說跟你們很熟哦!”
“他干什么的?”
“我也不清楚噢,社會上混啦!”
“你告訴他,我不聽威脅!他黑社會怎么啦?!我姓嚴的不吃這套!我告訴你:你這是無照!經銷地溝油的桶,規模還這么大!”嚴先鋒猛地一拍桌子,“這次必須重罰!”
“嚴所別生氣呀!別生氣!”
筐老板嚇傻了,急忙賠禮道歉。嚴先鋒繃著臉,一臉鐵青。筐老板又偷偷瞅了嚴先鋒一眼,忙不迭地掏出三星手機,跑外頭打起***來。
這時剛才那名年輕人走近嚴先鋒,手里拿著一個黑腰包,用低低的聲音說道:“嚴所,他這里桶倒是挺多。全擱這兒啦!剛才問他,他說沒庫……”
“不可能沒庫吧?”
“哦,想找出倉庫要繼續追蹤。不過我看夠嗆!這家伙,估計干好幾年了,看來老挪地方,打游擊。他剛才說,一般是下訂單,直接發客戶。不過,他包里有兩萬塊錢。”
“兩萬塊錢?!”嚴先鋒眼睛一亮,笑了起來,說,“好,向華!這樣吧,你先給拍照。一會兒那個房東的哥哥就來了,咱有點兒準備。黑社會,防著點兒。這小子剛才給我打***,說又是認識這個,又是認識那個。不好對付……”
“誰來了?!”
正說著,只聽門外一聲斷喝,一個瘦高個男人挺身走進來,頗有些來勢洶洶。后面緊跟著筐老板。進來這人五十不到,皮膚黝黑,左腕上刺了個“忍”字,右腕上系了串兒橙色佛珠,黑短褲是“阿迪”,白短袖是“耐克”。再看臉,鼻梁高聳,臉形棱角分明,看來年輕時也屬于帥哥級。不過這人似乎要把張揚進行到底,戴一副精致的金邊墨鏡,故意遮住了半個臉,進了門也不想摘下來,不讓人瞧見似的。再往下看,他脖子上拴了一條粗大的金鏈子,面色潮紅,上頭血管緊繃,估計是中午喝了酒。
這副行頭,還真有點兒黑社會味道。
第3頁:第2章真假“黑社會”
第2章真假“黑社會”
嚴先鋒知道此人正是***里放狠話的家伙,也明白這小子是在擺譜兒,于是故意擺出所長的架子,一言不發,理也不理。場面一下僵持起來。
“呵呵,嚴所,我以前就認識您。咱們曾經打過交道。剛才確實是冒犯啦,道歉道歉!都在道上混,怎么著也給弟兄們個面子呀?!呵呵,晚上一起吃個飯,啊?熟悉熟悉,怎么樣?給個面子!呵!”墨鏡男突然和氣起來,還拱了拱手。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
嚴先鋒冷冷地說:“你不配合工作,叫我很為難啊!”
“嘿嘿,嚴所批評的是。其實都是自家人,先接個***!”
墨鏡男變得圓滑起來,邊說邊把撥通的諾基亞手機遞了過去。
嚴先鋒猶豫了一下,他在考慮接還是不接。但這一絲的停頓幾乎不令人察覺。在場的,也只有眼前這個說情者才能隱隱感覺到。嚴先鋒迅速接過手機,他聽***那頭的聲音有些耳熟。
“先鋒,我是花建章!怎么個情況?”***那頭的人說話中帶著威嚴。
“哦,是這樣……”嚴先鋒應著,一邊疾步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很僻靜的一處巷口才停下來。
“情況是這樣,花局。”嚴先鋒拿著手機說道,“查了個地溝油桶的窩點,無照經營仨月了,還是舉報的。剛才檢查,老板找了個黑社會威脅我,不叫查。弟兄們都氣得夠嗆,得適當弄他一家伙呀!”
“地溝油桶?有證據?”花建章看來不信。
“噢,花局,是一些塑料的包裝桶,老板說是盛白酒的,不過我看裝油也行。這年頭,地溝油嫌疑很大啊!”嚴先鋒故意把“地溝油”仨字兒說得很重。
“誰查的?”
“向華。”
“噢,又是向華!好,能干!他和梁一孟搭檔吧?”
“是的。”
“嗯,好!”花建章好像挺高興,又說道,“是這樣,剛才滄海村李書記打過***來,說房東是他大侄子。嘿嘿,你知道,李隆吉是咱協會的副會長呀!也很支持工作。所以我考慮……”
“不過他這是地溝油桶。省局正在進行食品整治的‘舌劍’行動,這不太好吧?”嚴先鋒打斷道。
“查到地溝油了?”
“這個倒沒有。”
“呵呵,先鋒,你別忽悠我啦!人家就是盛白酒的,剛才***里那個小欣也說了。‘舌劍’歸‘舌劍’,咱執法可別指鹿為馬喲!”
“呵呵,花局。沒問題,聽花局的,您說怎么辦吧?”
嚴先鋒一看計策被識破,趕緊轉舵。其實他剛才就是故意把事兒夸張得很大,好叫花局感覺挺嚴重的。
“我看東西不扣也不行啊!”花建章說道,“你先給他講講法規,一定要說得越嚴重越好。務必要叫他明白:這事兒很大,處罰會很重。然后,該扣就扣點兒啰。不過,也別扣多啦,再影響到正常經營也不好。和諧執法和諧檢查嘛!當然,一定要按原則辦事。你看……”
嚴先鋒明白:花建章是叫他扣幾個塑料桶,大事化小。不過花建章說得圓滑,什么“一定要按原則辦事”,實際是既想說情,又不欠情,不想把柄落自個兒手里,真是老謀深算哪。
嚴先鋒聽慣了這些話,他知道怎么應對。他略一思索,心里有了主意。
“行,沒問題,***作操作看吧!”
“那就謝謝先鋒啰,回頭我請客!呵呵!噢,對了,你說的這個黑社會其實不是什么黑社會。這人叫小欣,你也別和他計較。他以前在道上混,現在主要干正事,做生意了。呵呵,現在的黑社會,都漂白啦!”
“沒問題,花局,絕對把您面子做足!您就放心吧,呵呵!”
掛了***,嚴先鋒這才匆匆回到屋里。進屋一瞧,陳向華正給小欣講法規,小欣聽得直點頭,一見嚴先鋒進來,急忙迎上去:“嚴所!”
嚴先鋒和顏悅色地說道:“剛才我跟領導溝通了一下,基本定了個意見。不過,你一定要配合我工作呀!”
“那是、那是!”一看所長臉上有了太陽,小欣立刻眉飛色舞起來,這是鄉下人的慣性。旁邊筐老板也見風使舵地湊過來遞煙。
嚴先鋒一擺手,意思是不抽煙,一邊招呼陳向華道:“剛才花局來***,說是滄海村李書記的大侄子。要咱們在堅持原則的情況下,適當照顧照顧。這樣呢,東西扣多了也不行,不扣呢,對舉報人也不好交代。我考慮了一下,不妨這樣:先把款子扣點兒吧。你們說呢?”
“可以!”陳向華會意,急忙附和地說。
“想怎么弄,嚴所?”小欣馬上明白是要扣錢,也顧不得客套,急切地問。
“呵呵!”嚴先鋒轉頭看了一眼小欣,笑了笑,沒說話,把頭又轉了回去。
“嚴所,”小欣忙又上前道,“晚上一起吃個飯吧?熟悉熟悉,我在火腿城都訂好房間啦!”
“吃飯不急,以后再說。剛才花局來***,說了這里頭的關系。你放心,我和花局個人關系很好,你算找對人啦!我看這樣吧:今天他就暫時不用停業啦,東西也不扣。不過……”嚴先鋒朝小欣遞了一個眼色,又看了一眼房間里,說,“得扣點兒錢啊!”
“謝謝嚴所,謝謝!錢扣多少?一千?”
“他這是地溝油桶!”
“怎么是地溝油桶?這明明是……”
“哼,桶干什么的?以為我不知道?!”
嚴先鋒臉一沉,嚇得筐老板又是一哆嗦。
“根據本子記錄,他干一年多啦!為地溝油提供包裝材料,五萬就是犯罪!所以……他心里應該最清楚!”
“您說。”小欣聲音低了下去。
“這樣吧:先帶走現場兩萬現金。你知道,要給舉報人一個說法,不能扣得太少。東西都留下,就不扣啦,就按一般桶處理。還有倉庫,我們也不去查啦!明白嗎?”嚴先鋒干脆利落地說。
“這?不能少扣點兒?”筐老板的聲音開始顫抖了。
“倉庫!我說倉庫就不去啦!”
“我就沒倉庫!”
“呵呵,你覺著不租倉庫可能嗎?”
“這個……”
嚴先鋒這是忽悠。他知道,南方人人生地不熟,給筐老板扣這么個屎盆子也得認,扣兩萬塊絕對沒問題。所以就拿大嘴巴壓人。至于桶是不是盛地溝油,他也不知道。而就在這時,兩個人高馬大的男青年晃著膀子從外面走進來,身上刺龍畫虎。
“欣哥,什么情況?要不弟兄們動手?”
“都給我出去!凈他媽添亂!”小欣喊了一嗓子,兩個打手乖乖離開了。
小欣又轉向了嚴先鋒,滿臉堆笑地道歉道:“真是對不起了,嚴所!手下弟兄沒見過領導,不懂規矩。晚上一起吃個飯,再泡個腳。有什么事兒,吃了飯再說。我這就給花局和李書記打***。”
“我不是說了嘛!”嚴先鋒不耐煩地答道,“吃飯的事兒過幾天再說,現在正調查呢,不方便參加。今天先這樣!明兒一早你和筐老板到所里走一趟。你沒時間叫他自己去也行。沒問題,放——心!”
嚴先鋒邊說邊給小欣使眼色。小欣明白嚴先鋒意思,可是又感覺一下子扣兩萬有點兒多。再一想花局都說了情,嚴先鋒還能不照顧?一時猶豫不決起來。
嚴先鋒走近小欣,面帶微笑,聲音更加柔和了,說道:“到時候根據情況,再……啊!”
后頭話沒說出來,但小欣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
“配合著點兒!媽的,這是地溝油桶!”小欣對筐老板喝道。
筐老板這時的臉色很為難,就怕到時候再肉包子打狗。可他又沒有好辦法,只好乖乖地把腰包拿給了嚴先鋒。
“到時候再說!花局都說啦……”嚴先鋒還是支支吾吾,給筐老板的意思是不方便說得太白,又叫筐老板明白,肯定會照顧到。
這時手機響了,一看又是花建章的,嚴先鋒急忙拋開眾人,走出房間。同時沖陳向華一招手,示意他跟過來。
嚴先鋒急忙低聲吩咐陳向華道:“向華,你趕緊把錢扣了!要不然再講情就扣不成啦!點好數,開出收據,到時候改也麻煩!我先在***里把講情的拖住!”
“我明白!放心吧嚴所!”陳向華盯著嚴先鋒的眼睛說。
花建章的手機掛了,嚴先鋒又撥回去。***里,花建章問能不能少扣點兒,嚴先鋒說對方都答應了。花建章說小欣又來***,還是少扣點兒吧。嚴先鋒答應幫忙。掛了***,嚴先鋒回到屋里,陳向華那邊錢已經點好了,當眾開出收據。嚴先鋒繼續演雙簧,給花建章打回***,說都已經把錢扣了,收據也開好了,要不然寫個報告,再改改收據上的數。花建章哭笑不得,只好說先這樣吧,等等再說。嚴先鋒松了一口氣。
其實嚴先鋒和花建章兩人關系很一般。因為嚴先鋒一直是一把手盧浩仁的紅人,自然對副局長花建章就不怎么放眼里了。
這招叫將計就計。嚴先鋒利用了花建章,也利用了小欣的這種心理。嚴先鋒的目的達到了,然而也埋下了禍根。
扣押完畢,幾個人出來。嚴先鋒手機又響了起來,他接起***。
“什么?又是舉報?!”
又來一個舉報,我們且聽下回分解。
第4頁:第3章罪人
第3章罪人
一輛白色普桑車緩緩開進了桑田工商所的小院兒。車停穩了,只見車門“啪”地一下打開,一名漢子從里頭跳出來。這人,粗線條一看,那就是八個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再看身上,他一身工商制服非常合體,肩膀穩穩托住了兩個肩章。那肩章是靛藍色,中間紅盾熠熠發光,在淺藍色的短袖映襯下,深淺搭配,“黑白”分明。這身裝束,簡直是英姿勃發、英姿颯爽、英氣逼人。走兩步,恰似天安門的國旗班戰士。站穩了,就是西點軍校的儀仗兵。
不過就那臉色不太正常,白得嚇人,一點兒血色也沒有。他繞著車轉了兩圈兒,又彎腰仔細端詳兩側涂的標志字。那幾個字是“工商行政管理”。前面還有一紅的盾牌,它是工商部門的標志。這人又用兩手摸了摸字兒,感覺硬邦邦,凹凸感很明顯。摸完了,他又看了看手掌心,看有沒有掉油漆,一看沒有,這才放心地朝工商所的小樓走去。
走了兩步,他又猛地回過頭來,盯著普桑車身,邊走邊看,好像不放心似的。
這是一輛工商執法車,普桑,最便宜的。不過噴了標志,感覺很莊重。遠遠瞧去,就像一輛警車停在那兒,就車頂少了倆警燈。再看前頭那盾,叫太陽一照,閃閃發光,很顯眼兒。
這人是李作為。
他的眉宇間有一股英氣。雙眼皮,眼睛細長,目光成熟堅定。眉毛也剛剛好,不粗,當然也不細,說剛剛好是恰如其分。如果粗一點,掃帚眉,就顯得奸詐了。細了則缺乏剛毅。通過他的眉毛能看出這人既不奸詐而又剛毅十足。再看鼻梁,很高,很直。面目端正,是一張標準的國字臉,很男人氣。頭發烏黑濃密。然而最最需要強調指出的還是,他的臉上寫著正義。
這股子正義的氣質,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歲月一筆一筆在他臉上描畫出來的。或者,換個說法,就是天生的,那也對。因為那是天生的性格,天生的性格造就了后來一直堅持的這種正義感,雖然看來現在正義并不吃香。這種正義感,或者說真正秉公執法的氣質,威嚴、公平、公正,能叫好人產生信賴、依靠、踏實的安全感,也令壞人畏懼,都應歸功于多年的工作磨煉。多年的職業沉淀,在他臉上烙上了“正義”這倆字兒。
他的眼神又帶著一股憂郁,仿佛不自信,又有什么心事似的。又似乎這周圍的人和事兒給他帶來了莫大壓力,令他很不舒服,有點兒神經質。這從剛才的小動作能看出來。他那蒼白而面無血色的臉也能表達出這一點。總之,如果讀者在大街上第一次遇見這人,會有這么種印象:這人心理有問題。
李作為來桑田工商所報到有三天了。上班頭一天,所長嚴先鋒就把這輛普桑給了李作為,又特意安排修理廠把車重新噴了一遍漆。還叫他領著一名同事執法:就是辦案、罰款,當福爾摩斯,他是負責人。這一弄,叫另一組辦案的哥們兒陳向華跟梁一孟,眼熱了不少,很吃味兒。李作為仿佛中了頭彩一般,他也感覺自個兒一下躥紅了。李作為其實在修理廠那兒把車看了又看,確認沒有一點兒毛病才拿的鑰匙。為此還遭了老板娘的白眼兒轟炸。李作為明白,老板娘肯定心說:就這破普桑,撿破爛還得尋思尋思,這人簡直仔細大勁兒啦!
其實李作為有他的想法,初來乍到,別叫人挑出毛病來。他感覺到了器重,也感到了嫉妒。
桑田工商所還是老樣子:四層的小樓頂上高高矗立著六個大字:工商行政管理,也是經典的藍色。中間一紅盾,非常大、非常醒目,連上頭鉚釘花紋都瞧得清楚,中間是變形為圖案的“工商”倆字兒。
這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李作為的心情不平靜起來。他覺著這六個字兒,非常非常親切,就像久別了的親人站在那兒迎接他,要跟他說說話。他走近了,眼睛仔仔細細從這六個字兒還有那紅盾上一一劃過。然后,他又看了一眼這小樓、這院子,還有墻上掛的這牌兒……
牌兒上寫著:峻嶺縣工商行政管理局桑田工商所。
他的眼角濕潤了。他的心情一陣激動。
我又回來了!又回來了啊!
此情此景,李作為是感慨萬千啊!為什么?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著淚水,因為我對這個單位愛得深沉!
手機響了,李作為掏出一瞧,屏幕上跳著“嚴先鋒辦”四個字兒。他知道,這準是嚴先鋒在辦公室給他打***,急忙緊趕兩步,朝辦公樓走去,一邊迅速接起了***。
“嚴所!”
“作為嗎?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吧?咱們一起研究個案子。”嚴先鋒在***里輕輕地說。
“好,嚴所,我馬上到!”
李作為急忙三步并作兩步,確切說是跳,跳進了所長辦公室。可不是嗎?就是跳。嚴先鋒招呼他坐到辦公桌前椅子上。桌上放了一封藍色EMS特快專遞(上面畫著劉翔,也在那兒跳)。
“什么情況,嚴所?”李作為還有些氣喘吁吁的。
“噢,情況是這樣……”
嚴先鋒坐在老板椅上,笑瞇瞇地應著,不過這笑容稍稍有些不太自然。兩人目光一接觸,李作為趕緊又低下了頭,他覺著跟個罪人似的。
“有個舉報,”嚴先鋒把EMS推到李作為面前說,“作為,你先看看。這是個消費者投訴。投訴的火腿城大***,賣的果汁過期啦!消費者要求***。你看,能不能……跑一趟?呵呵!”
嚴先鋒還挺客氣的。
“沒問題!”李作為伸手就拿過快遞,抽出舉報信,看了起來。
原來是一封投訴信。說兩天前,幾個外地人到深圳路的火腿城大***吃飯,點了兩桶桃汁飲料。結果一看保質期,過期啦,超了兩天。消費者不滿意,叫退貨。服務員說才超了兩天哪,沒事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還說打開的不能退。結果雙方吵吵起來。消費者當時沒討到說法,回去越想越氣,就寫了封舉報信,寄過來了。
快遞里還有一張餐費的發票復印件,蓋著火腿城的戳兒。看來千真萬確哩。
“要不,我這就看看去?”李作為抬起頭來,目光里帶著不確定。
“哦!”嚴先鋒應了一聲。
李作為更拿不定主意了。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只好把自己的想法都交代了出來。
“這事兒看來就是挺急的。消費者都回了老家,還費這么大勁兒把發票寄過來,又寫了舉報信。這說明飯店把人家得罪得不輕啊!咱得趕緊行動。最起碼叫飯店先給消費者打個***,賠個禮、道個歉?”
“嗯!”嚴先鋒又應了一句,突然皺起眉頭,好像有話要說,但又不想直說出來。他的表情是對李作為的回答不太滿意。
“噢,作為,你是學法律的吧?”不知為何,嚴先鋒問了這么一個問題。
“啊?是!”
“全日制本科?”
“是!”
“哪個學校?”
“人大的……北京的,人民大學!”
李作為回答著,有些吞吞吐吐,臉忽然紅了,忙又低下了頭。
“好!”
嚴先鋒眼里射出一股興奮,臉色也變得紅潤起來。
“對啦,作為,我問你一個問題:行政訴訟的期限一般多長時間啊?”
這個問題太***了,當然也難不倒李作為。他答道:“提起訴訟的時間一般是三個月。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說假冒的案子,提起訴訟的時間是十五、十五天!”
“也就說:罰單下達以后,經過了三個月,對方就不能打官司啰?”
“呃,是這樣!”
“呵呵!”嚴先鋒連眉毛都笑了起來。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眼睛還是瞇瞇著,說,“作為,我也不瞞你,咱所曾經罰過一起案子。對方當時說要打官司,現在都已經過去仨月啦,也沒動靜。估計也就那樣啦!剛才我是借著這個事情,算是考考你的水平吧。哈哈!”
李作為的臉色突然一陣煞白!
他犯病了!
第5頁:第4章母與子
第4章母與子
江北涂阿婆的早餐店,差不多開了有三十年了吧。這店不大,炸油條餡餅,位于江北這個欠發達地區的一個縣級市里。這店靠近市場,不過位置上偏一些。前面的柏油路坑坑洼洼,路旁也沒有人行道,就是土路。店面是一間平房,外頭支著棚子。棚下有一座炸油條的高爐,用廢油桶做的。爐上是一口黑鍋。這鍋,真叫黑,黑乎乎,黑又亮,黑得簡直不能再黑啦!邊上一女人,圍著白大襟,正在那兒炸著油條。隨著“刺啦”一聲面團放進油里,不時躥起一股股熱氣。爐子的另一頭,桌子案板上,筐子里,已經擺滿了一根根金黃的油條。
店后頭是一戶住宅,平房,中間一小院兒。大門看起來挺別扭,開在了院子西頭。這院子不大,墻根兒亂七八糟堆著些塑料桶、面粉袋子什么的。后頭三間臥室,是老板和工人們休息的地兒。
東頭第一間臥室里,老板娘正給兒子添飯。
“再喝一碗吧?”老板娘說。
“三碗了,飽啦!”兒子答道。
母親只好把飯勺放回到稀飯桶里。稀飯桶是很大一個不銹鋼桶,早餐店常用的那種。
兒子目光突然一呆,舉在半空的青瓷碗也停到了嘴邊。他望著炕上,這是一座土炕,好多年了的,一直給保留下來,被子褥子打成了卷兒,堆在了一邊。他是想起了什么。
月光透過小小的窗戶照了進來,照在炕上躺著的一男一女身上,把兩人都涂成了銀白色。男的渾身***著,女的穿了小衫兒和***,兩人都睡不著。月光下他們的眼睛都亮晶晶的,特別是女人的這雙。她的眼睫毛也看得清清楚楚,又細又長,月光下她的臉蛋兒更加嫵媚了。
“家里條件差,叫你受苦了!”男人說。
“沒關系!”女人一笑,輕輕地答道。
“不過這才算是到家啦!”男人也一笑,一種幸福感頓時漾在了臉上,“嗯,到家了!你就是我的新娘了!”
“去你的!”女人也笑道。
他看著她,是在努力欣賞她的臉。她就讓他看,很合作。他突然把手伸了過去,放在她的臉上,撫摸著。
他把臉又湊了過來……
他在她腮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黑暗中聽見“吧嗒”一聲。然后再往下,他又吻起了她的下巴、她的唇。她迎接著,一陣摩擦后他又往下。女人的呼吸急促起來,她猛地坐了起來。
“別吧?”她意識到了什么,很害羞,“別叫人聽見!”
男的沒說話,他也坐了起來。他先是聽了一會兒,確認沒吵醒別人,然后便開始欣賞她。她這時就像一座維納斯像。他給她除下了小衫兒。慢慢地,他把臉貼到了她的胸前。
他吻她的手臂,很輕,很溫柔,然后再順著手臂往上,還是慢慢的。他轉到了她的背面,他低下身子,吻她的腰、她的臀,然后再往上,順著脊梁,繼續輕柔地吻著。他的手搭在了她的肚臍上。
女人身子猛地哆嗦了一下子,她閉上了眼睛。
月光繼續照在炕上,繼續照在這雙男女身上。不過這時他們都側著臥了,臉對著臉,上下都接在了一起,就像一對粘在一起的油條。
男人一下一下地送著,每送一下女人就哼一下。她又是在強忍著,怕給人聽見。男人也格外小心。鄰屋傳來男人們打鼾的聲音,很響亮。在皎潔的月光下,在陳年的土炕上,他們這樣偷偷摸摸,反而時間更長、更興奮。他們沉浸在愛的歡愉中……
“成啊,”母親這時看著兒子的臉說道,“這次你回去,想打個***就打個***,不用經常往家跑,省些錢。娘也放心。不過……”
兒子一怔,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娘,我就是想回來看看你……”
“唉,我知道。你也這么大了,快三十啦!不過,我就是、我就是擔心你一件事呀!”
“娘,我都這么大了,還擔心啥呀?”
“我擔心你媳婦!”
為娘的這是數落孩子。說著就轉過身去,翻了翻口袋,拿出一個很破的舊錢包。拉開錢包,她從里頭取出了一沓鈔票。
“成啊,”娘又說,“你回去后,別舍不得花錢。媳婦是大城市的,你拿這一千塊錢,給她買件喜歡的衣服穿,啊?”
“還沒結婚呢!別媳婦長媳婦短的,叫人家聽了多不好?就是談戀愛、女朋友!”兒子有些不高興地糾正道。
“不都住一塊兒了嗎?”
“那也不算!”
“怎么不算?”
“哎呀,就不算!”
兒子說著,臉色突然一陣蒼白。那神色,很凄慘,嘴唇也跟著哆嗦起來。他一下咬緊了嘴唇,好像要說什么,又強行憋住了。
“那你拿著!回去給她買點東西!”母親把錢又硬往兒子兜里塞去,兒子急忙推開。兩人推搡起來。
“行了,娘,我有錢,這錢你就留著自個兒用吧!”
“你這孩子!快拿著,別惹娘不高興!”
兩人又推搡了推搡,母親還是把錢放進了兒子兜里。
“好好好,我拿著!”
母親又幫兒子擦拭行李箱。兒子看著,臉色變得煩躁起來,因為抹布反而弄臟了本來干凈的箱子。不過兒子沒說什么。過了一會兒,兒子臉上表情又變得十分肅穆。
趁母親去院子的工夫,兒子迅速掏出錢,壓在了炕上桌子腿下。
“我走啦!”兒子出了屋,母親緊緊跟在了后面。走到院子中央,兒子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轉過身來,“娘,以后油條鋪就歇了吧!找家人家,轉了。你就不用起早貪黑啦!”
“轉了靠啥吃呀?”
“這些年也掙了錢。一個人,也夠了……你要這么多錢干啥呀?”
“我知道我知道!不用你啰唆!”母親忽然生氣了,很不耐煩兒子的說法。兒子看了一眼墻根兒下,那些桶油乎乎的,仿佛干了的大便粘在上頭,里頭的殘油又像是尿。他看著這些桶,嘆了口氣。
他的眼圈兒瞬間紅了。他急忙轉過臉去,怕叫母親看到。
母親其實已經看到了,眼淚唰地就流出來,順著粗糙的面頰淌下去。本來一張老臉就皺皺巴巴,一時間更老了。她老淚縱橫!
她以為兒子舍不得走。
“成,快走吧!別晚了火車,回去了打***啊……”
“娘,我……”
“好了,快走吧。娘放心,你都這么大了,還考上了博士,娘高興!”
兒子急忙轉過臉去,低下頭,沒說話。隨即就像在心里下了巨大決心似的,他拎起行李箱,快步走出院子,再也沒有回頭。
母親想出去再看看兒子,可是前頭店里已經開始招呼她干活兒了。她猶豫了一下,便決定不出去,而是隨著招呼聲趕緊跑前頭炸油條去了。
“怎么了?作為,有些不舒服?!”
“噢,沒事!”
“要不要醫院看看去?”
“不用!不要緊!”
李作為這時慢慢地恢復了。
嚴先鋒疑惑地瞅著李作為。他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大塊頭畏畏縮縮的,好像還不敢和他正視。他就很奇怪地看著李作為。可是他越發盯著,李作為就越發畏縮。嚴先鋒很納悶。
李作為猛地哆嗦了一下子。
嚴先鋒明白了:在檢察院待過的人,估計都有這樣一種恐懼感吧。
李作為剛才大腦確實很亂。他的腦中一瞬間閃出了許多畫面,臉上表情也變得十分痛苦。特別是他看見了嚴先鋒制服上的肩章、領花、盾牌,這叫他想起了檢察院法警。他急忙把目光避開,臉上肌肉一陣痙攣。
嚴先鋒臉色有些木然,是一種掩飾的表情。他不想叫李作為感覺到,掩飾的是歧視。但他還是走過桌子,走過來,走到李作為身邊,拍了拍他胳膊,但沒說話。
這是安慰!李作為感激地看了嚴先鋒一眼。
“作為啊,”嚴先鋒緩緩說道,語氣里帶著語重心長,“咱說實話,以前你……有過這一出。現在平安回來啦!不過,全局人都盯著你、看著你啊!怎么辦?”
嚴先鋒一雙眼睛注視著李作為,李作為的眼神一陣慌亂。嚴先鋒突然高聲說道:“就只能靠干啊!”
李作為一動不動地聽著。
“你只有干,”嚴先鋒又說道,臉上表情也變得十分嚴肅,“才能樹起威信來;只有干,才能在全局樹起形象來。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就只能靠干啊!!”
這是鼓勵我,給我打氣兒!李作為心里說。
李作為很感激。可是這話也有副作用,就是叫他的心情又灰暗了些。
“哦,作為,這里還有一封舉報信。”
“啊,噢,什么情況?我看看!”
李作為急忙抬起頭來,他這時的頭等大事是報恩。他覺得此時哪怕是叫他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惜。嚴先鋒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他回到老板桌里,拉開抽屜,從里頭拿出了一個信封。
“先看看!舉報商業賄賂的!”
李作為急忙接過信封,抽出舉報信看了起來。
這又是一封舉報信。舉報一個叫錦繡前程的旅行社,介紹飯店***收取好處費。
“這是回扣!”李作為拿信的手顫抖著,心里一震。“嚴所,這恐怕是個大案!對,肯定很大!什么時間查?”
嚴先鋒微笑著從他手里抽回了舉報信。
他轉身走向老板桌,一邊在思考著什么。很快,他心里就有了答案。他把舉報信放回到抽屜里,臉上露出一陣得意的笑容。
“這個商業賄賂的嘛,不急。先查飯店這個!”
嚴先鋒把剛才那封EMS里的舉報信拿到面前,伸手拿鉛筆在紙上寫下了“火腿城”三個字。
“作為,先去查查這個,火腿城的。記住啦:咱們是去檢查,不單純是去處理糾紛!”
“您的意思是?”
“我們的目標,”嚴先鋒高聲說道,“當然是給飯店送酒水的供貨商啦!你去了以后,先把糾紛處理好啰。然后,借著這個機會,重點檢查一下供貨商,看有沒有執照。如果沒有……”
嚴先鋒手拿鉛筆又在紙上寫下了“供貨商”仨字兒。
“那就是無照經營,就是個案件!明白嗎?”
“明白!”
嚴先鋒又轉過臉去,臉上笑容不太自然,口氣里自我解嘲似的,說:“唉,這年頭,舉報真是越來越多啦!不過,正好咱們任務……”
李作為這時完全明白,他完全領會了嚴先鋒的意圖。他知道,此行目的就是找出線索,然后接下來展開調查。然而他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服從。
“好,我什么時間去?”
嚴先鋒又笑了笑,拍了拍李作為胳膊,說道:“后天吧。不過,明天,你先參加一個聽證會。”
第6頁:第5章心理陰影
第5章心理陰影
李作為知道,工商局的聽證會一年碰不上幾回,這是個學習機會,目的是叫辦案人員提高水平,把案子辦得越利索越好,盡可能減少麻煩。但是換個角度講,這參加聽證的,可都是些“白骨精”啊!執法的精英,工商之骨干。一般只有科所長才能參加。這可是一項殊榮。
李作為當然受寵若驚了。他明白,這是給自己樹形象,是在全局人面前推銷自己,是給領導們抹眼藥。你們且看:李作為不是給檢察院抓了嗎?現在呢,參加聽證會!這說明什么?說明人家李作為行!說明李作為有能力有魄力有信心把執法扛起來!
當然,這也說明嚴先鋒有慧眼,敢大膽起用人才。
也就說,李作為現在是直接混到“白骨精”這份兒上啦!能不感激嚴先鋒嗎?!
再說說聽證。工商局的聽證,就相當于法庭審判!
法制科顯然對聽證抱了很大成見。因為這聽證會可是由法制科來組織呀!這無疑增加了工作量。更重要的,聽證能否順利進行?能否百分之百地符合程序?別叫人再挑出聽證會什么毛病來呀!這的確叫法制科長張少軍很頭痛。
張少軍為這事兒還半開玩笑地發了一通牢騷。
“唉,嚴所,您就不能調查的時候,和這個企業談攏了?怎么搞到聽證份兒上啦?”
“嗐,企業太摳門兒!弄了個假驗資報告,騙取***。這么嚴重,又是搞房產的,罰它個三十萬,也不多嘛!估計是嫌高了,想通過聽證降一點兒。攪和唄!”
“就是呀!我查了案卷,欺詐手段騙取執照,這類的違法性質惡劣。證據又這么充分,還申請聽證,這不找死嗎?!”
“呵呵,這就對啦!它既然申請聽證,正好有了由頭。等聽證會一過,再給它下份五十萬的罰單,看它怎么辦!”
“嚴所的力度就是大啊!不過嚴所,您現在是調所里了。我可要給這個案子擦***嘍!唉,工作難干呀!”
張少軍這么說是挖苦嚴先鋒:你看,都是你整的,罰款給力了,可聽證了不是?還得我忙活!
張少軍是想把嚴先鋒拖進這案子。萬一聽證演砸了,領導追究起來,不還多一個墊背的不是?說實話,他心里是沒底!
“理解理解!我在局里不聽證,跑所里了突然要聽證,是挺煩人的。”嚴先鋒賠著笑說。
原來這案子還是嚴先鋒在局里當科長時辦的。不過,案子沒完,嚴先鋒就調所里當所長了,案子交給了經檢科。自然,就和他關系不大了。
盧浩仁對這次聽證也挺擔心的,專門把張少軍叫過來一趟,摸摸張少軍的牌。盧浩仁心里有點兒疙疙瘩瘩的,覺也沒睡好。不用說,都是聽證鬧的。
盧浩仁今年四十六歲,當局長也是風華正茂的時候。此人頗具官相,五官端正,雙目有神,微笑也常掛在嘴邊。這是局長區別于所長之特征。他平常很少穿制服,這一點又使他跟副局長們區別開。還有就是他愛深藏不露,說話也總是極有分寸。
“少軍,說說,對這次聽證,你有沒有想法呀?”
“這個……”張少軍心里一陣嘀咕,不過馬上鎮靜下來。好在路上他就想到肯定會遭遇局長提問,于是趕緊打了個腹稿,正好派上用場。當然,還是免不了緊張。
“呵呵,”張少軍笑著答道,“局長您放心,我到法制科雖然時間不長。不過這個案子,我感覺問題不大。因為它的事實太簡單啦!很清楚。就是個假報告,不復雜。您就放心吧!”
張少軍以前是人事科的科長,專門管考勤,再就是搞搞宣傳。除了算工資就是寫新聞,到法制科干科長才半年多點兒。
“不過,”盧浩仁有些懷疑地說,“我還是有些擔心,萬一對方抓住證據什么的,再推翻咱們處罰決定怎么辦?”
“盧局長,這案子,首先是事實,再清楚不過啦!假報告騙執照!呵呵!再就是證據,很充分!這個公司成立的時候,給咱弄了份假的驗資報告,造假!這可是整個案件的關鍵哪!對于這個問題,會計師那邊都已經出具證明了,翻不了案的!”
“嗯,好!”盧浩仁贊成地點點頭。給張少軍的感覺是,他是特意出了這么個題目考驗屬下。當然,對于屬下的回答,領導是很滿意嘍,張少軍想。
“不過,我還是有些擔心程序問題啊!”盧浩仁臉色一變,他從底下抽屜里拿出一個小藥瓶。這小藥瓶花花綠綠、花枝招展、花里胡哨,周身密密麻麻印滿了字兒,除了中文還有英文。張少軍根本沒見過,正想開開眼。只見盧浩仁從里頭倒出來一片兒,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伸向了桌上茶杯。張少軍趕緊起身,又擺出人事科長的身段,習慣性地給領導添上水。盧浩仁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把藥片兒丟進嘴里。原來是保健食品,某品牌的維C片兒。
“聽證程序都熟悉啦?”
“沒問題,放心吧!我仔細研究了。又跟市局專家請教了一番,基本上掌握啦!”
“不能‘基本掌握’,還要經得起實戰啊!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嘛!這樣吧,我看你還是跟郭律師聯系一下,他是咱局法律顧問。請他過來指導指導,必要時搞個實戰演習。你看怎么樣?”盧浩仁站起身來,臉上不是很放松似的,又說道,“小心行得萬年船啊!”
“好的,局長!”張少軍爽快地應著,心想,對呀!這郭律師一年也來不了幾回,來了也是除了收律師費就是收律師費。養律師千日,用律師一時。再說律師都包年,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最關鍵是,萬一有毛病怎么辦?郭律師一介入,真要是有破綻也可以推出去啊!所以自己逞這個強干嗎?
“我這就聯系郭律師,搞一次模擬聽證會!”
聽證會模擬了兩次,因為頭一次市局專家沒來,所以又搞了第二次,確保程序上不出任何問題。
這樣一來,時間就又耽擱了一周,更讓張少軍心急火燎起來。再加上聽證結果到底怎樣,還是個未知數。這后頭會不會還有復議訴訟?張少軍為這事兒急火攻心,下巴起了一個大疙瘩。
聽證會終于如期舉行了,這正是李作為接到通知后的第二天。這天,李作為去得特別早,提前在觀眾席上坐下來。沒多一會兒,觀眾席便坐滿了各科所的人。因為法制科為此專門下發了紅頭通知:要求全體科所們都參加。這里頭的原因,就是借此機會體驗一番、歷練歷練。關鍵是引以為戒,避免再有這類程咬金式的哥們兒殺出來攪局。
聽證會設在了工商局的大會議室,足夠容納兩三百人。北起是聽證主持人位置,在主席臺中央,擺了兩張黃木桌子,高高在上;臺下東首是調查人員,即所謂的“控方”;西側是給違法的“刁民”準備的;對著聽證主持人的,是觀眾的旁聽席。
控辯雙方跟前兒也各擺了一張黃木桌子。控方是局里經檢科的,就是嚴先鋒以前當科長那科,專門辦案的。案卷也早已攤在了桌上,經檢科的科長坐在那兒翻了翻,再也不看一眼。臉上寫著“輕松”,下頭腿也擺著“輕松”,反正是很輕松。下頭觀眾也都各人聊各人的,一點兒也沒把這案子當個事兒。
其實這案子就是很簡單,誰也不認為處罰錯了。
剛過九點,就像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一般,就在一瞬間,主持人位置上,違法的“刁民”位置上,突然坐滿了人。這時臺下也座無虛席,會場上頓時安靜下來。
高高坐在主席臺上的是“法官”張少軍,再就是記錄員。控方有兩名同志。其中一位是經檢科的科長。這位科長有個特點,說話總帶一個“該”字。像“該企業”、“該案”、“該行為”等等,言簡意賅嘛!我們可以暫時稱他為“該科”。
再看“刁民”這邊,也是兩個人,***制服。因此在這片藍制服的海洋里很扎眼兒。其中一位,看氣質像個律師,鼻梁上架一副深度的近視眼鏡,穿一件灰色的休閑西服,頗有一番仙風道骨的味道。他坐在那兒旁若無人,還不時跟邊上那個人嘀咕兩句,臉上掛著神秘的笑。他驀地抬頭看了一眼觀眾席,正好和李作為打了個照面。四目相對,那目光很冷漠,陰森森,涼颼颼,很瘆人。李作為不由打了一個寒戰。
突然,就在李作為把臉轉向主席臺的一剎那,他的臉色一陣蒼白,渾身上下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李作為覺著不安起來,他覺著一股沉重感襲上心頭,覺著有成千上萬雙眼睛在盯著他,特別是“眼鏡”那雙,壓得他都喘不過氣來!
他趕緊閉上眼睛,不愿余光也看見身邊穿制服的人。
李作為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李作為!黨的政策一向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犯的錯誤已經很清楚啦!還想抵賴?!”
“你跟股東有沒有私下接觸過?!”
“說!有沒有受賄?!”
這都是在檢察院“住院”留下的后遺癥!慘!
這時,旁邊倆同事用詫異的目光看了李作為一眼。那眼神分明是:這不是檢察院抓走的李作為嗎?怎么來這兒旁聽呀?噢,放出來了啊!
李作為不用目光接觸就能知道。
心理的陰影就這樣壓迫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決定離開這里。他站起身來,半閉著眼睛,低著頭,仿佛有著奇恥大辱一般。快步,更確切地說,是“逃”出了“法庭”!
第7頁:第6章美人兒救了英雄
第6章美人兒救了英雄
李作為跑到盥洗間,一個人也沒有。他這時真想抽根煙,平靜一下心情,雖然他是不抽煙的。他覺得呼吸困難、心跳加快,腦子有些不屬于自己。他使勁兒搖了搖頭。
腦子一直在運轉,就像一部不聽使喚的機器、開關失靈的機器。換句話說,控制不了思維了!這真可怕。他迫切地要平靜下來。李作為覺得就要歇斯底里了!
他打開水龍頭,拼命把水灌進口腔里、澆在臉上。他又抬頭看了一眼鏡子里,發現臉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了!
他照著鏡子,雙手抓著頭發,慢慢往上,用力撕扯著。他的瞳孔放大,兩只驚恐的眼睛盯著鏡子里那個人。這是我吧?李作為感覺快成神經病了!
這算是近乎精神分裂的一種狀態。
李作為終于安靜下來。然而只是暫時的,這時如果再有什么***,恐怖的情況還將發生。
他用手指攏了攏頭發,對著鏡子梳理了一番,覺得好些了。他站在那兒,呆呆地發著愣。他在考慮該不該回去。他不想回去,怕再受***,再出現剛才的征候。可他又覺得該回去,一是為了他自己,要樹形象、洗心革面呀!在全局骨干面前重新站起來、直起腰來。對!
再就是,他要對得起嚴先鋒。
可是,他真不想回去。唉!
一陣輕輕的腳步聲響起來,一個小姑娘提著一把銀色的暖瓶,走了進來。
這女孩兒上身穿了一件淺黃色小衫兒,嫩黃嫩黃的,色調很溫暖,走到近處了更加醒目。淺藍色的牛仔褲,最下頭晃動著一雙粉紅色的耐克運動鞋。她走得很快,仿佛是一下子跳出來,還沒等看清模樣,她就走到了李作為身旁。
李作為忙轉過臉來。
“您好!”女孩兒打了聲招呼,嫣然一笑,四目相視。這女孩兒看來也就二十來歲,一張俊俏的臉潔白無瑕,一塵不染。她頭頂垂下一綹“刷子”,兩側秀發低垂,一直蓋到脖頸、蓋到耳邊。兩只耳朵被絲絲秀發掩映著露出來,顯得耳朵更加白皙。在左耳垂和右耳根下面,也就是面頰的右側、下方,各有一顆小的黑痣。這兩處點綴恰到好處,使這張美人兒的臉更加完美了。
眼睫毛彎彎、修長,根根都數得清楚。一雙美目明亮、明凈、明澈,眼神兒清澈,仿佛不曾受到過任何污染,絲毫找不出疑似邪念的東西。她的心靈也該如此。
那件嫩黃的小衫兒在她身上,臉和兩條白白的手臂被襯托出來。怎一個“嫩”字了得!實際上只要嫩就行,不管是嫩黃、嫩綠,還是嫩紅,只要足夠嫩的,就可以和這小姑娘搭配。因為她的氣質就是一個字:嫩!或者兩個字:清純!這種清純的氣質,冰清玉潔?對,必須用這個詞兒。又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總之就是清純,清純又導致了可愛。這種嫩或清純,即便是唐明皇和乾隆爺在世,選妃子也該放過她,否則就會天下大亂!
還有一種氣味。因為靠得近,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李作為一下看呆了!
“噢,你好。”他應了一句。
女孩兒轉過臉去,還是保持著微笑,看來是很尊重李作為,站在一邊,意思是等著李作為把手洗完了,她再用水盆。李作為急忙把水龍頭關掉,身子也往后挪了挪。女孩兒這才抬手打開暖瓶塞子,把里面殘水倒進盆里。
女孩兒一雙手簡直和羊脂玉一樣白。
“您是來參加聽證會吧?”女孩兒說,普通話相當標準。
“啊,是啊,出來透透氣!”
“您經常辦案是吧?”
“啊,是啊。”
“啊,能看出來!您是在所里辦案嗎?”
“對!你是在……”
“噢,我是剛分過來的,法制科實習呢。以后請您多多關照啊!”
“哦,好啊!”
這時女孩兒忽然熱情起來,臉上笑嘻嘻的。李作為知道,剛進來的大學生都充滿好奇,對他們來講,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鮮。他心里也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學法律的?”李作為問。
“是啊,學的法律,江州政法。”
“好啊,名牌!”
“您也是嗎?”
“我……”李作為不想多說,又一想也沒必要藏著什么,他看得出,這女孩兒對自己挺感興趣。
“我是人大的,畢業都好多年了。”他輕輕地說。
“是嗎?真是太巧啦!”女孩兒差點兒一拍手,說,“我當初也是報的人大,后來第一批沒錄取,就去江州政法了。您能考上人大,很厲害呀!”
“哦,也沒什么。”
“我聽張科說,咱局學法律的就沒幾個……”小女孩兒眨著眼睛,在思索著什么,一雙美麗的眼睛更有神了。“啊,您是李作為吧?我聽張科說起過!咱局唯一的法學研究生啊!”
女孩兒興致勃勃,忽閃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作為:“李大哥好!”
“噢,哦。”李作為有些慌亂,忙低下了頭。
“張科說您辦案水平可高哩,以后真要請您多多指教啊!”
李作為只是應著。不過,經女孩兒這一感染,他的心情變得快樂起來。他不由感激地看了對方一眼。
“我得趕緊上去了。再見哦!”
小女孩兒提著暖瓶跑了,把一個美麗的背影留給了李作為。李作為這時的心情也暖暖的。他直起腰來,看了一眼鏡子里,不由得精神一振,他突然覺得心里充滿了希望!
李作為回到會場上時,聽證會已告一段落。現在是那位“該”科長做總結性發言:
“該案,簡單說,就是凈壇公司在注冊時,向工商機關提交了一份假的驗資報告,欺騙了***機關,構成‘以欺騙手段騙取營業執照’。該問題,事實和證據是非常清楚的!”
李作為想坐回到觀眾席上。他本來準備坐前頭,可是他不想。并非灰心,而是他不喜歡。
這時他看見了那個小姑娘。
她坐在最后一排,就她一個人,看來是給聽證會服務的,坐后排方便。不知怎的,李作為忽然很想和她坐到一起。因為只有她才能肯定他,不會嘲笑他、歧視他。換句話說,不會用那種眼光去看他。
李作為在另一張桌子后頭坐下,和小姑娘保持了兩個人的距離。小姑娘瞥了他一眼。
他覺著有一股依賴感,或者說一種安全感。他不由自主地轉過臉去,親切地望了小女孩兒一眼……
女孩兒也正看他。
這小女孩兒還是保持著欽佩的微笑。她的確對李作為這位執法前輩充滿了敬意。可是突然,她覺得眼前這位英武的男人眼睛里充滿了熱忱,甚至說是一種依戀!
這眼光很熱,包含了一種感情,是欣賞、信賴、感激、親密,說不出的東西,總之是充滿了足夠熱量,是很異樣的一種目光!
女孩兒趕緊低下了頭。
其實李作為是充滿了感激之情,因為是她讓他平靜了下來,又找到了希望。他的心里本來是很灰暗的,充滿了自卑,或者說自暴自棄。他想逃避、逃避,就想逃回到原來的世界里,狹窄的世界、陰暗的角落。那樣他才自我感覺良好,他寧愿這樣。可是,這個小女孩兒,她給他燃起了希望,她給他帶來了黎明前的第一縷陽光。所以,他感激她,他覺著和她一下子拉近了許多許多!
這次是美人兒救了英雄。
然而眼神又是很復雜的東西,它本來代表著一種感激之情,可是,無形中又有了心靈上的依靠。所以,在小女孩兒看來,這里面又摻雜了別的成分:一種讓女人最敏感的東西!
第8頁:第7章一見鐘情嗎?
第7章一見鐘情嗎?
李作為轉過臉去,他這時得仔細聽一聽。因為他有任務,他的任務是來學習。
下面該是反方發言,而反方沒有立即展開反駁,會場上暫時安靜下來。
反方代理人依然神秘,他呆呆盯著桌上一張A4紙,沒說話,仿佛是思考著如何開場。而邊上另一人好像不準備說什么了。
“我的陳述很簡單,也很明確!”過了足足一分鐘,“眼鏡”才仰起臉來,看著張少軍的臉說道,“貴方剛才陳述的事實,我司只否認假驗資報告部分。其他的,一概承認、承認。”
下面哄笑了一聲。
開場白如此怪異,回答又如此精煉,李作為不由暗暗稱奇。
張少軍打心里好笑:真是荒唐!會計師那兒都出造假證明啦!這不指鹿為馬嗎?且看他怎么收場。
“我先給大家看一下。”該科開始了反駁,“我這里有‘凈壇’的驗資報告。當然,該報告是假的。該份報告,是從峻嶺縣工商局的檔案室找到的,時間是去年的十二月份。從該報告反映的情況看,該報告為‘坑爹’事務所出具,上面有‘坑爹’的公章,還有兩名注會的戳記。但是,經‘坑爹’出具證明:根本就沒有該份報告。也就說,該驗資報告系假冒!所以,‘凈壇’提交了假的驗資報告,構成‘以欺騙手段騙取營業執照’,違法事實是非常清楚的!”
最后這句,該科語氣很加重。
“請允許我看一下這份證明。”
哪知“眼鏡”并不慌張,張少軍忙叫人把“坑爹”的證明遞了過去。
“我這里有一個問題,”眼鏡神色嚴峻,一字一頓地說道,“貴局執法人員就是憑著這份所謂‘坑爹’的證明,才認定的‘凈壇’提交的虛假報告?”
“是的。”
“請記錄在案!第二個問題:你們剛才這份驗資報告,是從貴局檔案室取到的?”
“那當然。”
“請記錄在案!因此你們就做出這樣的認定:‘凈壇’提交了假的驗資報告?”
“是的。”
“眼鏡”眼睛一亮,猛然站起身,手里還高舉著一樣東西:
“尊敬的主持人,我現在也有一份驗資報告,是‘拼爹’事務所出具的。這,才是我司向工商局提交過的驗資報告!而事實上,并不是貴方所言。‘凈壇’提交給工商局的,是真實的驗資報告;而峻嶺縣工商局作為證據的報告……”
“眼鏡”啪地把驗資報告丟到了桌上:“是假的!”
全場頓時一片嘩然,科所長們剛才松垮的神經此時繃了起來。人們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該科一下蒙了,一時搞不懂是怎么個情況。這咋回事兒啊?過了好一會兒,該科才反應過來。他抬手一指“眼鏡”的驗資報告:“我看看!”
“眼鏡”并沒有理睬該科,而是伸直了脖子,兩手分別捏著驗資報告的一角,腳后跟兒仿佛也跟著站起來一般。先是朝主持人亮了亮,又轉過身子,朝觀眾席方向拼命展示著,生怕大家看不見。
“大家請看,這才是‘凈壇’提交的驗資報告。這是原件!”
聽證主持人張少軍也是一臉驚奇,急忙要過報告翻看起來。
確實如此,“拼爹”的驗資報告上清清楚楚。不但寫著兩名股東出資一千萬的事實,會計師的簽名、戳記,還有蓋的紅章,毫厘不差!
場面一下熱鬧起來,剛才還帶著睡意的幾名科長現在也豎直了耳朵。這好比《西游記》里的真假孫悟空,誰是真的孫行者,誰是假的六耳獼猴,大家都懷著滿心的好奇,來看個究竟。
此乃斗法!
“你怎么證明這份是真的?”該科嚷道,“又怎么證明我們這份,是假的呢?”
“那你又怎么證明:工商這份是真的、是‘凈壇’當時提交的呢?”
“我們這份,是從工商局檔案室找到的!”
“哪個工商局?”
“當然是峻嶺工商局!”
“也就是跟你一個單位、一個部門嘍?”
“那當然!”
“那請記錄!也就說,峻嶺縣工商局是假報告的提供者嘍?”
“是的。”
“您能否確認:這份假報告是認定‘凈壇’違法的唯一證據?”
“是的,是唯一證據!”
“那好!”“眼鏡”先生走出桌子,手里依舊捏著“拼爹”的報告,來回在小小的天井里走了兩步,就像香港電影里的雄辯律師,就差沒戴假發了。他大聲說道:“既然能證明‘凈壇’提交假報告的唯一證據,是從峻嶺縣工商局取到的;而向我司下達處罰通知的,也是峻嶺縣工商局。那么,聽眾們,大家仔細聽好:會不會存在這樣一種可能:從峻嶺縣工商局拿到的這份報告,是偽造出來的呢?”
“你?胡說八道!”該科抬手一指“眼鏡”,“霍”地站起身來,臉漲得通紅。旁邊人趕緊拽了他一把,示意保持形象。該科這才反應過來,瞪了“眼鏡”一眼,又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張少軍瞠目結舌,“眼鏡”暗暗冷笑,全場鴉雀無聲。人人都在思考,又都轉不過彎兒來:作為證據的驗資報告,一般都是從檔案中拿到啊?可是……
“一個很簡單的事實,”“眼鏡”又說道,“峻嶺縣工商局是證據的提供者,驗資報告是從你們的檔案室找到的。現在也是你們,峻嶺縣工商局,要來處罰我們。但是證據,卻是你們檔案室里找到的假報告。這能叫人信服嗎?”
他此時被該科剛才的氣勢嚇住了,聲音低了下去,但還是把要補充的說了出來。
真是步步為營啊!李作為暗暗佩服“眼鏡”的精明。他不由抬頭望了“眼鏡”一眼,而這時那兩片深厚的鏡片后頭,忽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那雙眸子也變得更加深不可測了。
媽的,明明自己作偽證,還賴我們作偽證!張少軍氣惱地瞪了“眼鏡”一眼,但又不好發作,只能狠狠攥緊手里那份“坑爹”的假報告了。
李作為在苦想,他覺得對方就是耍賴,這是很明顯的事實。可是“眼鏡”也說得在理啊!工商部門是當然的注冊機關,多少年就這樣,還能假了?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李作為猛然打了一個激靈,他明白過來了,這真正構成了致命一擊:“眼鏡”是把觀眾們都繞進去了!該科他們既是證據的提供者,又是案件的處罰者,而驗資報告又是唯一證據,這當然就有偽證嫌疑了。對方顯然是抓住了這一點。這是詭辯!而這時臺上張少軍也聽出了玄機,卻又沒別的主意,只好拿眼只瞅臺下的經檢科長。
李作為忽然很想找出個理由來,來駁倒“眼鏡”。
就在他苦苦思索沒有答案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他猛一轉頭……
是的!
那女孩兒也正在看他,目光里充滿了溫馨。李作為心里一陣溫暖。
其實剛才她一直在看著他,并且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小女孩兒朝他搖搖頭,又笑了笑。李作為能感覺到,她是在告訴自己,雖然對方就是耍賴,可是,“眼鏡”也說得在理兒啊!
她這是喜歡我!她是不是很喜歡我的樣子?!
李作為有種直覺,但不容他多想,他轉過臉去。
臺上又開始了辯論。
“你說的這份報告,我要落實下真偽!”該科一時找不出軟肋,勉強反擊了一下。
“驗資報告絕對真實。我建議您完全可以再到報告的出具方拼爹事務所,去查詢一下。”“眼鏡”得意揚揚地說。
“眼鏡”敢這么說,肯定有十足的把握。也就是說,肯定是“凈壇”為了逃避罰款,急中生智,找到這個拼爹事務所,臨時趕制了一份報告。還有,資金也絕對真實。當然,肯定也是補的啰。
形勢急轉直下。根據現有證據,在案件事實上,就存在嚴重的證據不足問題,更談不上進一步處罰了。
“我這里還有銀行出具的存款單,銀行蓋章予以確認。”“眼鏡”又揚了揚手里的復印件道。
看來這款真是罰不成了。
李作為下意識地瞅了小女孩兒一眼。小女孩兒低著頭,李作為就仔細地望著她。小女孩兒的臉色不太正常,蠟黃蠟黃的,好像突然間病了,又好像一下子老了六七歲。李作為很驚訝。
她突然轉過了臉。這張臉,嚇了李作為一大跳!
這張臉,帶著哀怨,又好像很愁苦。不知什么原因,剛才還嫵媚一片,一時間竟變得如此凄慘悲愴,很傷感。能不嚇人一跳?
小女孩兒可能也意識到了,急忙轉過臉去。過了一會兒又轉回來,不過這時又陽光燦爛了。
李作為也笑了笑,可是心里很奇怪。
他又把注意力轉移到聽證上。可是,他忽然關心起她來。他又注意觀察她,他覺著她的臉上就是寫著愁苦,雖然只是從側面瞧她。
李作為心里驀地觸動了一下子。他在品味之前那種感覺,他猛然間意識到了,他覺著剛才小女孩兒的眼神就是有些不一般。
他又看了一眼小女孩兒,而這時,小女孩兒也正看他……
這一眼,叫他永生難忘!
兩人隔得不是很近,但這個男人已經感覺到了,這是含情脈脈的一眼。這一眼持續的時間挺長,持續了有十多秒鐘,但已經足夠足夠了。他終于搞懂了什么意思。
不過他搞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少女在一瞬間能喜歡上自己?這是一見鐘情嗎?反正,這一眸,給這個男人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象,乃至多年以后,仍為這個女人魂牽夢縈!
這是因為在特定場合下,特定環境中,每個人都有這種需要時,就會產生愛的火花。這其實是很自然地發生了。
我們該知道:第一是結婚多年的夫妻如同左手摸右手,李作為和老婆沒感覺了;再就是,在檢察院待的這段時間,老婆很令他失望、很令他傷心。他不喜歡老婆了,感情拉開了距離,甚至是形同路人。而小女孩兒呢?這里頭當然有她的原因,我們后面再慢慢說出。
聽證會結束,人們散去,李作為還在那兒琢磨。猛一抬頭,那張清純的娃娃臉突然又出現在面前,鵝蛋形的臉,白皙的面容。李作為一呆,他正要再看對方一眼,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誰?”對方很粗魯,又問,“李作為是吧?”
“哦,松所,是我!”
“快去峻嶺山!有個大案!”
第9頁:第8章三個臭氣熏天的大池子
第8章三個臭氣熏天的大池子
原來是副所長風入松打的***,說是查到了地溝油,叫李作為直接去現場。李作為趕緊走。到了說的地兒,原來是靠近峻嶺山的一個土坡上,很隱蔽。
兩邊是一排排的平房,中間一條土路,下面一段路面還可以,鋪著沙子。再往上走是一段斜坡,就不太好走了,變成了全是土路。偶爾路中央還冒出來一塊山石,中間是凹下去的一條小溝,原因是下雨天山上往下淌水,沖刷路面,日子久了,就沖出來一條小水溝。不過還好,不影響車通行,正好在兩個車轱轆兒中間。
李作為開著普桑,就這樣搖搖晃晃地爬了上去。前面出現一片亂墳崗子,還有村里人立的石碑。清明時節開小差兒的紙錢,這時也掛在了樹枝上,隨風呼啦著,很瘆人。在墓地的左前方,有好多間平房,在山下不仔細瞧還真發現不了。的確夠隱蔽的。
李作為給風入松打了***。說就這兒,開進大門垛子,里頭的平房便是。大門口很窄,水泥抹的,沒刷涂料,看起來還挺新,灰不溜秋的。李作為就開車進去。里頭平房也是剛抹的水泥,一樣的灰不溜秋,一樣的新燦燦。再往里開,能看見陳向華的捷達了,李作為突然一捂鼻子,一股刺鼻的酸臭頂得他差點兒喘不動氣兒了!
李作為把車停下,下了車。
這時風入松正站在邊上一扇側門前,等著李作為。那臉,耷拉著,就跟李作為欠他五萬塊錢似的。李作為馬上意識到了什么。
這位風副所長,是桑田工商所的副所長。人倒是挺隨和,是有了名的不脫離群眾。不過性子急、脾氣暴,在部隊那會兒屬于天不怕地不怕式的人物,說兵痞呢,應該是。不過自從當上軍官以后,素質就和級別成正比了。然而不高興的時候,兵痞尾巴還是要露出一點的,雖然大多數情況下風平浪靜。于是人家就給他起了個外號:松所,算是昵稱,其實是簡稱。他呢,能感覺到這里頭愛恨參半。不過視簡稱為尊稱,視諷刺為愛戴,也就接受了。
松所對李作為很有意見。
對此,李作為心里自然是最清楚的,他多聰明啊。上文說到,李作為感覺到了嫉妒。而這嫉妒之一,就是來源于松所。
松所是副的,沒權也沒車。所里的車子除了嚴先鋒配備外,陳向華和李作為一人一輛。陳向華算是老資格,松所暫時不敢有意見。然而這個新來的李作為竟然也把持了一輛車,這就叫松所的內心很不平衡了。
言歸正傳。李作為打量了一番這個院子。
這是很大一片院子,周圍是用磚頭塊兒圈的院墻,不過更簡單,連水泥都沒抹。中間是一條狹窄的過道,把里頭平房分成了兩個小區:北面一排是住人的,工人宿舍。還有辦公室、伙房、倉庫等等。南面也是一排“平房”。不過說是平房,還不如說是支的棚子。因為平房的話,該是四面都有墻。可這間房子,除了一個屋頂,就只有北側的一堵墻了,挨著過道。還是稱呼它為棚子吧。
這棚子很高,里頭很闊,很像工廠的車間。其實它就是車間,不過它加工的是一種很特殊的商品。
剛才的酸臭就是從車間里竄出來的。從側門進去,里頭有三個長方形的大池子,大約一米多高,也是水泥砌的。這些個池子很古怪,有兩個冒著熱氣,看不清里頭什么玩意兒。另一個能聽見“咕嘟咕嘟”的水聲,好像熬稀飯的聲音,不過很響。再一看,原來池子底下都燒著火呢。
里頭惡臭更濃了。還夾雜著柴火煙熏火燎的味道,還有說不清的味道,攪和在了一起。在這個大夏天里,我們都能想象出那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原來這不是一般的池子,是三口大鍋!
嚴先鋒正在一邊看著,臉上戴了一個大口罩。其他人也是,也戴著口罩。陳向華正拿相機拍照,看得出,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是呀,簡直臭死啦!
三名工人正在那兒燒著火,老板跟在嚴先鋒后頭,沒戴口罩,估計整天價熏陶出來了,習慣了。這人一看就很臟,穿一件藍色的長袖T恤衫,是深藍色,大熱天的很不協調。頭發也亂蓬蓬的。那臉,油乎乎,估計半年沒洗了。
這類人,當下有一個通行的稱謂,叫“農民工”。實際他們既不是農民也不是工人,而是現代城市里最底層的人。他們隨著市場經濟的大潮來到了城里,最臟最苦的活兒是他們的。時間久了,老天爺賜予的頭腦也萌發了當老板的欲望。他們有著生意人的精明,也有傳統農民的厚道。
他們什么都干,但是天生的短志和膽小仍然約束著,就只能做些投資小而別人又不愿干的活計。收廢品,倒騰舊家電,維修屋頂。總之還是最辛苦的工作,需要艱苦奮斗的工作。這里頭收廢品是最常見的。然而廢品也不是怎么好收的,房租高了,還要躲避城管,不是個長久生計。于是就進入煉油業,把成本和風險降到了最低:幾只塑料桶外加幾口大鍋。而利潤呢,恐怕很豐厚。
“把火先停啦!”嚴先鋒叫道。老板趕緊叫撤了火。馬上,那兩個池子的水汽開始慢慢散去,那個咕嘟的水聲這時也沒有了。
池子里有一攤紅褐色的液體。
“這就是你車間?”嚴先鋒開始了盤問。
“是那啥,領導。”老板回答。
“說一下姓名?”
“我姓尤,他們都喊我那啥,尤三哥。”
“噢,尤老板!”
“不敢叫老板,領導,呵呵!”
“說說,怎么個熬法兒?”
“呵呵,很簡單!”尤老板高興地答道。這人別看邋遢,精神頭還蠻好。就是一說話手就抖個不停,抖抖索索像得了雞爪瘋,原因是從小到大就害怕警察,緊張唄!
“簡單著哩!就是熬啥。剛才那你也看啦,這有三口大鍋哩,泔水啥都倒鍋里頭。先是沉淀,一沉淀哩,那沉重的,剩菜啦、骨頭啥的,都沉淀底下啦。然后啥,底下加熱。這底下一加熱呢,就把水和油分成兩撇子啦!油浮到最上頭,水在中間里。因為油比水輕嘛!”
“泔水都是哪來的?”
“呵呵,都是飯店收的哩!剩菜湯兒啥。也有專門來送上門兒的哩!”
眾人一陣惡心。
“然后呢?”
“然后,就專門一個人,拿舀把子舀,把油舀出來,舀進大桶里頭去。這油就煉出來啦!”
“很有技術含量啊!”
“呵呵,那是。因為油那啥,比水輕嘛!”尤老板不知在損他,套他話,還以為表揚呢。他憨厚地嘿嘿一樂,抓了抓頭發,又說道,“還有第二道子工序哩!”
“二道工序?”
“是啊,因為頭一道子加熱,還不能把油全煉徹底啦,還得榨哩!”
“怎么個榨法?”嚴先鋒眉毛一抖,其他幾人也都把目光集中到尤老板身上。
“領導,你過來去看看這個吧!”尤老板趕緊頭前帶路,一行人來到池子邊一個臺子前。這才注意到,這里還有一臺“榨油機”。陳向華馬上拍照。
這“榨油機”其實就是一張鐵桌子,中間一個方形的槽兒,很深。旁邊一臺電機,槽子口是敞開的,里頭有些木粉渣渣,不過也油乎乎的。
“這,就是榨油機?”嚴先鋒問。
“啊,是啊!”
“哪來的?”
“廢品店的哩,壓廢鐵、打包,我就把它弄過來榨油啦!呵呵,我以前收過那啥、鐵家什!”
“原來你搞回收的啊?!”嚴先鋒厭惡地看了一眼尤老板說。
“呵呵,是呢領導,俺以前收破爛來著!”老板有些自卑,靦腆地回答。
“說說怎么個榨油法兒?”
“是這啥,領導,這不加熱了以后,最上頭油舀出來啦,最底下是水。不過中間啥還有一層子哩,是油跟水混到了一塊兒,叫‘油水’。榨油就那啥,把‘油水’的油榨出來哩!”
一聽“油水”,劉孔明撲哧一聲樂了。榨油水嘛!
“快說怎么榨!”
“木粉哩!”尤老板更加得意起來,炫耀地說,“把池子灑進去木粉啥,木粉就跟油水摻到一起啦,又比水輕,能漂在第一層哩。再然后就把木粉往外撈,撈出來,曬干。再然后就可以榨,榨出油來啦。”
這真有不少技術含量呢,李作為心想。
“能榨出來不少啊?”嚴先鋒又問道。
“是啊。”尤老板點點頭。
嚴先鋒這時的臉色已經鐵青。他忽然又狡黠地一笑,說道:“咱去倉庫看看吧!”
尤老板很順從,幾個人到了外頭,很順利找到倉庫。倉庫門打開,進去后也是一間平房,里面是一些很大的塑料桶,白顏色的,挺多,有十多桶,桶都是一百升的。嚴先鋒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里頭,想必就是現實版的地溝油了。
“打開看看!”
尤老板趕緊移過來一桶,很重,桶蓋也擰得緊緊的。手上一使勁兒,他慢慢擰松了桶蓋……
第10頁:第9章地溝油
第9章地溝油
這些桶外頭都很臟,表面也有一層油漬。不過看里頭那油,跟平常見的花生油差不多,就是有些發紅。當然里頭肯定有沉淀了,可是沉到了最底下,根本就看不出來了。
“呵呵,還要過濾,這些都是過濾好的哩!”尤老板賠著笑說。
“這油,都往哪兒供?”
“附近。”
“附近飯店?”
“不敢,不敢往飯店。”
“那就是超市嘍?”
“不不,領導,您誤會了。都是往附近的小工廠……”
“好啊,你還敢往工廠的食堂送?!”
“不不!領導,您別誤會,我……”
“我什么我?快說,這是不是地溝油?”
“是地溝油。不過……”
“好哇,你還敢承認是地溝油!”嚴先鋒突地變了臉色,身子也猛地一顫,仿佛給電了一下子。他的臉色變得不安起來,下眼袋明顯大了,心情也一陣沮喪。這事兒讓報紙給曝光了呀!自己沒留神,還是局里通知的事情。地溝油,還窩點!媽的,這年頭最敏感最給力的詞兒了。又發生在桑田,發生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領導肯定很生氣,問題很嚴重!
“你小子竟敢偷著生產地溝油?嗯!你膽子不小哇?!”
“我、我……”
“我什么我?!快說,干多長時間啦?都賣了多少?”
“唉!”尤老板身子一縮,臉上霎時愁容滿面。他蹲地上了。
他這時腦子短路了。本來就膽小,又老實巴交。這么多的工商人員一進來,直接把他唬得夠嗆。剛才又遭嚴先鋒一番嚴詞逼供,逼他說是地溝油。所以尤老板馬上覺得自己成了罪人,時辰一到就午門斬首了。
嚴先鋒這時仿佛承受了巨大重量,就像馱著一塊外頭亂墳崗子里的石碑,扔也扔不掉,很不自在。手腳和身體更是無法施展。他的兩個眼珠子來回轉著,說明他現在壓力山大。李作為能感覺出。
“你,先出去!外頭站會兒!”嚴先鋒手指著尤老板叫道,“等叫你再進來!聽明白了沒有?”
“呃、呃,我……”尤老板眼珠子慌亂地瞅著嚴先鋒,站起來又蹲下,他不知所措了。
“你先出去!先出去!等叫進來你再進來!!”嚴先鋒又大聲呵斥道,恨不得飛起一腳把尤老板踢出去,就差說滾了。
“快出去!”
尤老板這時就像一只羊,一聲不吭,跌跌撞撞出了倉庫,找地兒蹲著抽悶煙去了。
“松所,你也過去看著點兒!”嚴先鋒對風入松也是沒好氣,“別叫他跑啦!”風入松應聲而去。
“都說說,”嚴先鋒還是氣不打一處來,強壓著怒火,說,“尤老板說是地溝油,咱們剛才可都聽見啦,也都看見啦!這地溝油啊,咱們各位是天天喊著查,見天也查不到!誰承想就他媽在眼皮子底下!呵,這倒好,報紙給曝光啦!省局‘舌劍’行動‘亮劍’啦!問題是怎么監管的?誰的責任?嗯?現在都說說吧!看怎么處理?怎么處理比較好?都說說!”
嚴先鋒這是遷怒于人。幾個人沉默下來。
“尤老板說是地溝油,那就直接取締唄!還用得著商量嗎?”還是陳向華打破了沉默,他想也沒想就答道。
“老梁的意見呢?”
“對,取締!就該取締,叫他們停業!向華說得對!”梁一孟急忙附和地說。說完又嘿嘿了一聲,是怕嚴先鋒不滿意。
“好吧,那就取締、停業!”嚴先鋒高聲說道,“作為,叫老板……”他的聲音突然又低了下去。
能停業嗎?他們就是些農民工啊!那么聽你話?
嚴先鋒忽然猶豫了。他覺出了壓力。
“媽的,就怕咱走了,他們又干啦!”嚴先鋒自言自語地說。
“領導啊!”
嚴先鋒突然聽見一聲喊叫。一抬頭,原來是尤老板,推門進來了!
尤老板看來腦子里的線接上了,不過手還是抖個不停。“領導、領導,”他笑著說道,“我、我、我,不是送飯店!也、也、也不是送食堂!我、我、我……”
“你到底想說什么呀?”
“我、我、我……”
“我什么我?快說!”
“我、我是橡膠助劑!”
“橡膠助劑?”
嚴先鋒頓時一愣,他瞪大眼睛瞅著尤老板,不敢相信是他說的。末了,他突然笑了起來。
“什么樣的橡膠助劑?”嚴先鋒臉子唰地又一陣慘白,他厲聲問道。
“領導,我加工的地溝油全送化工廠啦,做橡膠助劑用!真的!就是橡膠助劑,送化工廠啦!”
“送化工廠?”
“送化工廠啦!”
嚴先鋒不說話了,但還是皺著眉。他仔細盯著尤老板,他想知道尤老板是不是蒙他。過了一會兒,他又看了一眼劉孔明。
劉孔明是老執法,經驗豐富。劉孔明微微點了點頭。
“怎么證明?”
“我開發票。”
“拿來我看!”
嚴先鋒馬上隨尤老板進了辦公室,也就是他的臥房。尤老板翻箱倒柜,找出了幾張送貨單,還有一些發票。原來,可真是的,這些地溝油就是送化工廠了。
嚴先鋒盯著發票,上頭白紙黑字寫著“橡膠助劑”四個字兒。看了好一會兒,他又轉臉兒瞅著尤老板,他的眼里閃著神采,熠熠發光,熱力四射。就好像尤老板這時成了他的知音知己。他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看你,也不早說,嚇了我一跳!呵呵!”
“嗯、嗯!”尤老板頭點得像雞啄米,那副媚態就像和珅見了乾隆。他現在要做的是使盡一切力氣討好眼前這位穿制服的主子,哪怕是付出生命!
嚴先鋒眼里的光芒漸漸淡去了。
“一個月能掙多少呀?”他漫不經心地說,他其實是想套出尤老板有沒有錢。
“個把月出不了三五百斤,化工廠要不了多少,賠錢哩!”
“噢?”嚴先鋒又睜大了眼睛。他這時瞅著尤老板就像草原上的狼盯上了羊圈里的羊,又像是黃世仁瞅著楊白勞。只是圈里的羊還不知道,還以為沒事兒了哩。
嚴先鋒一陣失望。
是個窮光蛋!他暗想。他轉過臉去。
“出去!你還是先出去一會兒!等叫你!”
“哦,好!”尤老板又給支出了屋。
“都想一想,”嚴先鋒這時繃著的神經放松下來,臉色也紅潤了許多,他轉向了李作為他們,說道,“這個尤老板我看不是撒謊,再說啦也有發票。那就沒什么問題!所以我的意見是:要不就這么著吧!你們說呢?”
“嗯,沒什么問題!我看也是!”陳向華簡單地說。
“對,就這么著吧!”劉孔明也接口說。
“哎呀,嚴所!這個煉油廠規模還挺大啊,再說報紙又給曝了光。我是說,正好借著報紙曝光這個由頭,罰尤老板點兒款,這樣力度大呀!您說呢?咱弟兄們都在這兒耗了一上午啦!”
是梁一孟,這又是一個和珅。他出餿主意是急著在嚴先鋒面前邀功。他早嗅出了嚴先鋒對陳向華不感冒,怕殃及池魚,所以趕緊積極地出謀劃策。
“好啦好啦!收隊吧!”誰料想梁一孟這次拍在了馬蹄子上,嚴先鋒不耐煩地答道,“你沒聽見我剛才問他嗎?我問過尤老板,他說一個月就沒幾個錢兒!你以為他是筐老板啊?這個破煉油廠,榨不出油水!收隊!”
“嚴所,這廠該關!”李作為突然叫道。
他終于發話了,他終于忍不住了。他一直就想發表自己的看法,他覺得必須說出來,他向前跨出一步……
“嚴所!!”
李作為的大腦其實剛才一刻也沒有停歇過,他在努力思考著,他一句話也沒有漏掉。他倒是很想談出看法。這個超級煉廠,可是個定時炸彈呀!這時候需要當機立斷!
為什么這么肯定呢?這就是嗅覺,多年辦案培養出的敏銳嗅覺。獵豹若不知獵物為何物,也就妄稱為獵豹了!
剛才說了,尤老板既保持了農民的天真和良心,又有著生意人的精明。他們膽小,不敢往食品店送。但為了生計,真要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能干出什么?這正是李作為最擔心的。
“噢,看來作為還有不同意見啊?呵呵!”嚴先鋒客氣地笑了笑,看著李作為說。他沒想到李作為能站出來提反對意見,他很吃驚。“問題是理由呢?”
“這個……理由?理由還沒有。反正要叫他關門、要叫他停業!哪怕是一點兒。只要是進了飯店超市,那就是咱的責任啦!”李作為斬釘截鐵地說。
“這……”嚴先鋒焦躁起來,這話提醒了他。用不著再廢話,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嚴重性。他心里一驚。
他不由暗暗佩服起李作為來。
“啊,作為,”嚴先鋒笑著說,拿眼睛掃了外頭一眼。“我當然也希望叫這個破煉油廠關門大吉啰。但問題是怎么關?理由是什么?唉,就怕程序上不合法啊!”
“管他什么依據!直接叫停工!”旁邊陳向華也插嘴道。
“這倒不是不可以,這些農民工……”
“他們敢告嗎?不敢!他們就是些農民工!”
“向華和老梁,你倆去看著尤老板點兒。松所話多,別說漏啦!”
嚴先鋒又把陳向華和梁一孟支走了。這其實是一石二鳥,因為風入松也的確是鯨魚嘴,本來企業好端端地接受檢查,有時候叫他一攪和反成了工商所無理取鬧。所以嚴先鋒很頭疼松所。
這也意味著嚴先鋒把李作為視作了心腹。
“老劉說說吧。”等陳向華和梁一孟一走,嚴先鋒馬上問起了劉孔明,臉上也隨之一笑。
劉孔明何許人也,如此受嚴先鋒器重?原來劉孔明是嚴先鋒一手帶來的。原先劉孔明在局里執法,業務精著呢!最早還跟嚴先鋒對桌。兩人一起辦案,風里來,雨里滾,患難與共。后來又分開,又聚首,屬于老搭檔中的老搭檔。劉孔明也是看著嚴先鋒一步步起來的,從科員到副科長,然后又提拔了科長。兩人是十幾年的老關系。所以嚴先鋒這次來,就說了句“劉哥跟我!”老劉答了句“行!”然后就這么著,劉孔明就來了。
“嚴所,”劉孔明摸了摸下巴說,那樣子仿佛是《鴻門宴》里的范曾在捻山羊胡,“依我看,剛才作為說得也不無道理,你得把這個油老板攆走啊!叫他關門、叫他停業。別忘了,它可是地溝油廠。你看老板那德行,要是哪天他再沒了數,鉆錢眼兒里,再把油賣給飯店怎么辦?咱要承擔責任啊!”
“這……”
“當然,能不能停業是他的事兒。問題是一定要下停業的通知書。這樣就等于咱們是‘作為’了。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也追不到咱頭上。當然啦,最好是叫尤老板能主動停業。”劉孔明又補充說。
“可是……”嚴先鋒臉色一陣陰暗,看來是不贊成。“老劉,我看叫這些人主動停業不大可能,他們要吃飯呀!除了關門,再就沒有別的辦法啰?”
“辦法倒是有,”劉孔明答道,“首先,必須先查找證據。找出了證據,找到把所有地溝油送給化工廠的證據,那就不是地溝油啦!”
“不是地溝油了?”
“對呀!”
“那是什么?”
“橡膠助劑啊!”
“說得具體些!”
“第一,咱要查賬,看他把油都給了哪些化工廠。然后,再逐一落實,叫化工廠寫出書面材料,證明就是當橡膠助劑用……”
“很好!還有第二步呢……”
“這第二步……”劉孔明聲音低了些,臉色有些為難,頓了頓才說道,“嚴所,報紙這一曝光,不是小事啊。所以,你還得把記者們請來,徹底給他們一個交代。然后,再叫他們寫一個正面的報道,就說不是地溝油廠,是橡膠助劑。這樣才能萬事大吉啊!”
“好主意!”
“不過……最好還是想個法子,叫停……”
“不!”嚴先鋒突然大叫了一聲,“就按第一方案!”
“這……”
場面霎時沉默了,因為誰都聽得出,嚴先鋒的口氣是毋庸置疑的。這聲“不”,就好像地道戰里八路軍給鬼子碉堡扔了顆手榴彈,爆炸后再沒了聲響,是一片死寂。
“叫他們停業?”嚴先鋒高聲說道,“能停嗎?再就是,停業的理由呢?證據呢?這是嚴重地違反程序啊!誰又能保證他們不告狀?”
“這……”
“萬一,”嚴先鋒又說道,“他們停啦,很聽話。但是畢竟我們措施不合法啊。最后還不是咱的麻煩?還不是留下后遺癥啦?必須認定是橡膠助劑!再說啦,怎么就會是地溝油呢?”
李作為垂下了目光。
“作為,叫老板!”
他遲疑了一下。
然而他這種遲疑只是心理上的,從外表幾乎就看不出來。他沒有說話,而是順從地低頭快跑了出去。
不一會兒,尤老板就被叫了來。嚴先鋒就通知他,也是好言撫慰,叫他把所有化工廠都說出來,然后說不用停業。尤老板一聽大喜,也就說了出來,也沒幾家。嚴先鋒叫陳向華做好了記錄。
收隊了。李作為一個人回到了車上。
他心里猛地觸動了一下子。
第11頁:第10章鐵血!
第10章鐵血!
且說嚴先鋒從煉油廠回來,馬上按劉孔明的主意,叫陳向華根據尤老板說的名單,開車跑了一圈兒,逐一調查。然后又叫這些化工廠寫出證明,說就是買地溝油當助劑。然后匯總起來,又寫了一個情況說明,報到局里,就把這事兒給了結了。
嚴先鋒又把李作為叫到辦公室,叫他趕緊再處理火腿城的糾紛。因為這次消費者是直接找上門兒來了。
桑田工商所的小樓是個“H”形結構。從上往下看,四層是單身宿舍,基本沒什么內容。再看三樓,東頭和西頭分別是嚴先鋒的辦公室和會議室。其余就是值班室,五個房間,幾乎一人一張床,也算是休息室。然后到了二樓。這層是執法層,也就是李作為他們待的地兒,兩人一個屋。中間有檔案室、詢問室等等。也是五個房間。西頭的大屋子是伙房兼餐廳;東頭是乒乓球室,設施一應俱全。
一層最中間那間開辟為大門和過道。順過道進去,東頭的大房間是注冊廳,邊上兩個是檔案室;西頭的大房間是倉庫。最后,剩余的兩個房間,是松所和張伯通的屋。
嚴先鋒的辦公室在小樓三層的東頭,這間房子比較大,門開在了房間的西北角上,朝西,沖著走廊。推門進去,一眼就能看見嚴先鋒的辦公桌,辦公桌坐東朝西,沖門,這是一種很風水的擺設。再看桌子,這也模仿了一些老板,是一張棕黑色的老板桌,寬大奢華。老板桌后頭自然是老板椅,靠背很高。桌上一臺液晶電腦。辦公桌前面還有一張椅子,是單獨談話者的位置,專座。專座后面一圈黑皮沙發,兩組單人一組三人,三人的自然沖著老板桌了。
南側墻上開了倆窗戶,院里大槐樹的枝杈已探到窗前。辦公室北墻,整齊地擺了一長溜枯燥的白色鐵皮柜子。再就是大蓋帽。這當然是執法機關的必需道具。
李作為這時坐在了專座上。
“劉保財這小子,仗著開店多年,認識人多,根本就不把咱們放眼里。”嚴先鋒這時埋在老板桌里,臉上掛著笑,又說,“動不動還他媽提意見。這次正好有了由頭,徹底查他一下,叫他知道咱干什么的!”
“我明白。”李作為微微欠了欠身子,畢恭畢敬地答道。
兩人熟悉了,說話也就用不著見外了。
“一個目的是樹權威。”嚴先鋒接著說道,“再就是,就要給他整出點兒事兒來!本來,我打算叫向華去。向華說,他和劉保財認識,面子上過不去……唉,向華現在是縮手縮腳的嘍!”
說到這兒,嚴先鋒停住了,臉上表情很難看。其實是心里埋怨陳向華,無非說得含蓄,沒有直說出來。
李作為感受到了這一點,這算是談心吧,是信任。呵呵,領導也有郁悶啊,他想。
嚴先鋒又繼續說道:“這樣也好,正好你跟劉保財不熟,去了就放開手腳,放心大膽地查,查出來問題越多越好、越嚴重越好。明白嗎?”
李作為點了點頭,沒說話,心里說:“一定辦到!”只是他這人實誠,不喜歡自夸,心里答應的,一定會努力去做。
“不要有顧慮!”嚴先鋒卻以為李作為是底氣不足。他站起來,走近李作為,關切地拍了拍他胳膊,又笑笑,說,“有我給你撐腰哪!”
李作為又一點頭,還是沒說話。嚴先鋒微露不悅,他的手停在了李作為肩上,有些無力,他一抿嘴唇,皺了皺眉,又說道:“嗯,執法首要一點,是不能心慈手軟啊!要有鐵血精神!別忘了,他們可都是些奸商啊!”
李作為努力品味這番話的意思,嚴先鋒這是點到為止。他的心腸突然間變得很冷酷。鐵血!他在心里狠狠一咬牙:對,都是些奸商!
“放心吧,嚴所!”李作為仰起臉,望著嚴先鋒的眼睛答道。他的眼里充滿了熱量,很自信,腮幫子也鼓得緊緊的,這令嚴先鋒很欣慰。
嗯,這就是承諾呀,嚴先鋒放了心。他的手捏了捏李作為肩膀,抽了回來。
“當然,目標最主要還是送貨的。”嚴先鋒臉色一變,又補充道,“飯店不要發票,沒執照也一樣供貨。所以,我就感覺給飯店供貨的這個批發部,很可能沒執照啊,那就是無照經營!飯店一般也都拖欠批發部的貨款,到時候,就可以叫劉保財壓住錢,這樣,罰款也就保證啦!”
“我明白!”李作為趕緊回答。
這個問題嚴先鋒講過,李作為也完全理解,他絲毫沒有懷疑嚴先鋒的想法,反而佩服得五體投地,心里想的是,分析如此周全,不愧是辦案老手啊。
嚴先鋒微微笑了笑,他從李作為的眼神里讀懂了什么。他覺得眼前這個大個子正是他要找的人:聽話,最佳人選。他不禁一陣得意。
他沒有直視李作為。他的瞳孔是分好幾層的,他的臉上突然掠過一層陰影,很快便轉瞬即逝,叫人覺得是有什么秘密隱瞞了對方。但李作為不可能瞧出來。
“好,作為!不過你去了以后,也要注意態度,劉保財是縣里的政協委員,認識人多,可千萬別叫他揪住小辮子,再告黑狀什么的。你去了以后,一定要叫他意識到是因為有消費者舉報……”
嚴先鋒后面的話低了下去。他靠近李作為,李作為會意,趕緊低下身子。嚴先鋒把剩下話兒倒進了他耳朵里。
“一定要借著消費投訴為引子……這樣力度大!”
“嗯,我知道!”
“就說消費者很不滿意。寫的舉報信。還是實名舉報!”
“好!”
“不單是要求退錢、要求道歉!”
“我明白!”
“要徹底檢查,重點看有沒有虛假廣告、欺詐消費之類的。因為正好有省局的‘舌劍’行動。”
“您放心好了!”
“這個消費者和服務員干了一仗,火已經燒起來啦!這時候咱們介入就順理成章啦!”
“是啊!”
都交代完了,嚴先鋒又琢磨了會兒,看有沒有漏掉的。他忽然有些發呆,他瞧著桌上藍色的EMS,嘴里咕噥出一句:“這個消費者說是深圳的,怎么跑香港寄信啦?在哪兒好像見過她……”
前頭交代過,李作為一來就辦案,搭檔是劉孔明。劉孔明前面也接觸過了。這之前李作為沒來的時候,就是陳向華執法,梁一孟搭檔。梁一孟就是一開始跟陳向華扮奸商的那個人。李作為來了以后,嚴先鋒就叫劉孔明給李作為做搭檔,這也是偏愛李作為,劉孔明經驗豐富嘛。不過劉孔明一開始非嚷嚷著不干,最后架不住嚴先鋒說,才勉勉強強答應下來。
嚴先鋒這樣其實就等于是增加了一組執法的。對此,陳向華和梁一孟還有些不樂意。
這組,就由李作為當組長了。換句話說,就是以他為主辦案,小隊長。
李作為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辦公室,他這時的心情非常興奮,說得再準確點兒:亢奮。他就仿佛一只被熬了多少個夜晚的獵鷹,終于撲棱著翅子飛出去了!
“走,老劉!火腿城,查案去!”
第12頁:第11章舉報人魅影
第11章舉報人魅影
這時,在峻嶺***那間總統套里,發生了駭人的一幕。
總統套里發出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這間總統套其實就是兩間大的房間組合到一起,中間一道門。外頭這間可以當辦公室用,里頭是臥室。聲音是從里面一間傳出的,外頭稍微能聽得見。循聲進去,里頭的聲音越來越大,又斷斷續續,時而高亢,時而低沉,伴隨著床墊吱吱扭扭。自不待言,這叫聲非但引起了好奇,對男人的撩撥和***也實在可怕,能叫一個男人***焚身!
外頭的地板上,好像粘著一大滴唾液一樣的東西,閃著光亮。不過嚇人一跳的還是沙發上,一條黑色的女人***,鏤空的花邊,顯然是隨手扔過去的,斜搭在那兒。再看門,半開著。順門兒進去,首先看到地下,是上衣的短衫,LV,扔在了地板上。然后靠床近了些,是下身的花格子短裙,同樣被拋棄在地板上。
床上的場面就不說了。這時那個女人停了下來。哎呀,這場床戲沒男主角!
胸罩沒脫,她手里還捏著一樣東西!
這時她要做的已經結束。“主啊,”她突然跪在了床上,腰桿挺直,兩條***的膝蓋深深地陷進了白色床單,她口里喃喃著,“原諒我的罪!原諒我對你的褻瀆!”她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她跳下了床。
她看來很有經驗,大白天的一點兒不拘束。只見她拿起了手里那個“茄子”一樣的玩意兒,把上頭墨綠色的套套兒剝掉,扔進腳下的垃圾桶里。又輕輕地吻了一下,很溫柔,當然也很撩人。然后,拉開抽屜,迅速地收好。因為這時,她的“索愛”手機來***了。屏幕一閃一閃,是靜音狀態。
這女的拿起了***。
“哦,是你呀?你好呀!”她說。
她邊上的床頭柜上站著一個透明的塑料桶。
“我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她聽到手機傳出一個男人的動靜,嗓音很喑啞。“壞消息是:筐老板那個落空啦!這樣就算了吧!好消息是:第二次舉報起作用啦!哈哈!已經引起了報紙注意,把地溝油給曝光啦!這樣就夠他們喝一壺的啦!他們昨天在山上待了整整一個上午,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哼,要是不把這個煉油廠關了,那就是瀆職!到時候看怎么跟報紙解釋!這樣咱們先觀察一陣子,看有什么動靜,再相機而動!如果他處理不好,那就叫更高一級的媒體再給他曝光!叫他直接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嘛,最近就不要發舉報信啦,明白嗎?”
“為什么要停下?”女的答道,“繼續發不好嗎?他現在都焦頭爛額了呀!”
“不好不好!”男的說,“你不能光考慮泄憤。你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啊!難道你現在想暴露嗎?這時候需要的是冷靜!你不能太感情用事啊!”
“我就是泄憤!我就是想!”女的突然大叫道,臉也“騰”地一下紅了,“我恨他!我就要叫他死!你知道嗎?如果我一天不舉報,我就一天睡不好覺!我心里有氣!我心里有氣啊!”她牙關咬得咯嘣嘣的。
“好、好!”男的看起來挺高興,說,“你的心情我倒是很理解。問題是,事情要一步一步來啊!你不是喜歡打‘反恐精英’嗎?‘反恐精英’硬拼能行嗎?不也講點兒策略是不是?所以說,不能著急!按計劃一步步來嘛!”
女的擦了擦眼睛,剛才一激動,她都流淚了。她把手機從左手換到了右手。
她這時筆直地站著。她的文胸是那種小的,三角形的黑色,用于遮蔽的部分很小,這樣就幾乎***了。她的皮膚又是如此的完美,白皙、飽滿、平坦、寬闊,而又非常非常之細滑。在兩條細細的黑色吊帶掩映下,更有十二萬分的風情和魅惑。中間芳草肥美。兩條豐腴的大腿就像兩根白色的胡蘿卜,豐滿挺拔,性感極了!
“嗯!”女的平靜下來,又說道,“今天我叫勞拉去投訴了,就是上次你對我講的呀!不過我有點懷疑,他會上當嗎?他真能按你說的,去調查火腿城嗎?噢,上帝!我是擔心他識破這個陷阱呀!”
“他之前有沒有跟勞拉接觸過?”
“應該是沒有。”
“那他今天有沒有把勞拉留下,問她什么問題?”
“這倒沒有。勞拉說接待她的是一個大高個,好像不是他!”
“嗯,那就好!”
男的在***里沉默了,他是在想主意,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嗯,我估計他們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是勞拉過去的。也不知道勞拉和你什么關系。這樣也就不會考慮那么多啦!他這個人對消費投訴一向不重視,從來不過問,除非是很大的、能發現案子的。這個我非常了解。那么下一步,他就要對火腿城展開調查了……他肯定要調查!”
男的聲音很陰冷,女的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下一步怎么辦?”女的又急切地問。
“下一步?呵呵,”男人笑了起來,很得意,“下一步你就瞧好吧!他肯定會逮住這個機會不放的。那就叫他使勁兒查!使勁往套子里鉆!到時候咱再按計劃行事!整死他!呵呵!”
“哦,那樣是不是太可怕啦?”
“你害怕了?”
“哦,不不!其實我就是打算出口氣而已。我倒是沒有考慮那么多……”
“你不能只考慮出氣!你還是站在競爭這個角度考慮好吧?你不是想報仇嗎?你原來的想法哪去啦?你當初怎么說的來著?!你知道嗎?這是斗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現在已經摻和進來了,你舉報了那么多事兒,他以后知道了能放過你嗎?你只有往死里整、整死他。叫他永遠也不能翻身,你以后的日子才會好過呀!這個問題你千萬搞明白了!你能聽懂嗎?”
“哦,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不要害怕!還有我呢!咱們已經走到這一步啦,必須堅持下去!不可能再回頭。再說了你不是和總部也講了嗎?為了日后經營,值得!你說呢?”
“哦,你誤會啦!你不用做我思想工作啦!我明白!我完全明白!”
“那就好!”
“第三封舉報信我正在打草稿,等過幾天就發給你,你先看看,看什么時間發。再就是市***的這封。你就放心吧!一切按原計劃來!”
“好!按原計劃!”
男人掛了。女人握著“索愛”的手軟軟地垂下來。
她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坐到白色的蘋果筆記本前。很快,她就啪啪地敲起了鍵盤,一雙修長的纖纖玉手運指如飛,指法非常嫻熟。她的手指甲油是紫色的,很艷麗,帶著一股子鬼魅。只見她在電腦的屏幕上敲下了這樣一段話:
“舉報的地址位于峻嶺縣滄海鎮的國有招待所里。招待所是一座三層小樓,二樓有兩間財務室,其中一間沒窗戶……”
第13頁:第12章審問奸商
第12章審問奸商
火腿城就在峻嶺縣深圳路,自然是商業旺角。因為是上午時間,服務員都趕早打掃衛生。兩個藍桶子,垃圾箱,都倒了進去,是昨日的蝦兵蟹將,丟盔卸甲。再有就是紅黃綠,氣味熏天。廚房的便門外頭,一個白胡子老頭,穿得和丐幫似的,肩膀上還打著補丁。他站在那兒,手里推著個獨輪車。這時一個穿著黑雨靴的大師傅從便門走了出來,手里提著一個銀亮的大鐵桶。
“喏,昨天的泔水,就這些啦!”
“謝謝、謝謝!”老者趕緊放下了獨輪車,一路小跑過來,像接財神似的,把泔水桶提到了車上。
再說李作為,跟劉孔明大搖大擺來到了火腿城,服務員把看家的客氣話都掏出來了,看來就是意識到嚴重性了。一進門,先上座,請進單間,大堂經理專門作陪,上了最好的西湖龍井,不過是否正宗仍待商榷,反正劉孔明是喝了一碗又一碗。又邀中午吃飯,李作為擺手示意不用。說明來意,進一步了解情況。原來這事兒是上周六,幾個外地人來店吃飯,點了兩瓶果汁。結果其中一女的還挺細心,一看,發現過保質期了。這消費者立馬就跟******。那服務員也傻了吧唧的,說不就過了兩天嗎?打開的,不能退!其實你退了不就完啦?還牛哄哄的,欺負人家外地人,雙方就吵吵起來。后來一打聽,從香港來的!你說這不惹禍嗎?
大堂經理非留吃飯,意思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李作為也不管,就按嚴先鋒說的,和劉孔明查了起來。還沒***,就發現店里頭的廣告有毛病:說中華老字號,一九二五年成立云云。找經理一問,大堂說中華老字號沒有,營業執照二○○五年的,還厚著臉皮說就是打擦邊球。得,百分之百的虛假廣告!
李作為就寫了一個筆錄,叫大堂簽字。大堂不敢簽,馬上跟老板匯報。李作為又把廣告都拍了照,這下,大堂經理更沒底了。
接下來,李作為就開始問了筆錄。
他的臉色嚴肅,神態威嚴,沒有緊張,有的只有稍微的激動。這是第一次出任務啊!然而最關鍵的是:他心里一直裝有嚴先鋒的囑托。
自己能有這一天,全是嚴所器重啊!一定要好好表現,在桑田這地兒干出名堂來!最好能跟著嚴所長長遠遠地干下去。努力吧,李作為!
他又非常喜悅,這是為民除害!他心里說。
他又充滿了自信,信心十足。當然,李作為不能忘記:這是那女孩兒給的。
他還考慮著詢問的技巧,怎么把話兒套出來,最好是一不留神能說漏了嘴。這孩子年輕,沒經驗……
盡管有這些想法,但李作為臉上絲毫沒有表露出來。他就好比一只豹子,借助叢林的掩護,悄悄向兔子逼近,伺機發動攻擊。這,也許就是執法精英的素質吧。
“酒水飲料,從哪兒進的貨?如實回答!”
“都是一個批發部給送貨。”
“提供下發票!”
“哦,發票沒有。就、就只有……收據!”
“是哪個批發部?”
“我……不太知道。是我們……我們老板找的!”
“好,我看票證!”
原來按照食品法,***必須有酒水的進貨檔案。也就是說,從哪兒進的酒,必須有供貨商的發票、收據,還必須有執照復印件等等。為的是一旦發現有毒食品,馬上能找出源頭。而這時,李作為正要執行第二個任務:套出供貨商,也就是嚴先鋒說的那個批發部。檢查進貨票證的目的,就是看對方有沒有營業執照。再就是通過檢查收據,摸清一些蛛絲馬跡。
大堂做不了主,趕緊給老板打了***。
不一會兒,一個矮胖子從旁邊的旋轉樓梯走下來,穿一身藏青色的“***”休閑西服,臉胖得像個黑南瓜,下巴的黑痣上長了一撮毛,一看就是個奸商相。“哎唷,這不李所嗎?”來人很夸張地扮出一副吃驚的笑臉,顯示出對工商人員恭敬萬分,又說,“快請樓上坐!呵呵,好久沒見您啦!您這是……回來啦?”
來人正是***的老板劉保財。
“哦!”李作為面無表情地應了一句。劉保財一看李作為臉色不對,急忙打住不問了,一邊把兩位請到了頂樓的經理室。
原來李作為以前在這個所待過,自然認識劉保財。后來被檢察院強制了一年多,所以劉保財還以為李作為調走了呢。
進屋寒暄了一番,劉保財很客氣,哈哈來哈哈去,一點兒不像嚴先鋒說的擺架子。雖然都知道這人開店多年,有的是錢,不過,剛才那句“又回來啦”叫李作為很傷感。
這傷感隨即變成了怒氣。
他沒看劉保財,他的目光很清冷,內心也這樣。因為這句話點燃了他的仇恨,使他的心腸重新歸于剛硬。活該你倒霉!他心說。
李作為也不多話,就叫劉保財找供貨商的票證。資料拿來,李作為一翻,果然,就幾張寫著長城干紅的送貨單,沒執照。
看來確實如此:無照經營!
劉保財這時開始套起了近乎,生意人嘛,和氣生財,何況又攤了事兒,有些疑慮。看得出,他挺愿意跟李作為拉關系的,因為他感覺到了李作為說了算。
李作為還是不多話,他想的是任務。倒是劉孔明和老板挺熱乎,東扯葫蘆西扯瓢,就跟他要和劉保財套近乎似的。李作為不高興起來,他知道劉孔明玩熱情是不想得罪劉保財,不過這么著就把李作為顯擺得很不好,仿佛是他一個人要查劉保財似的。
他不管那么多,他這時只想查下去。他牢牢記住嚴先鋒的話:一定要找出問題來!
“你有幾個供貨商?”李作為問,態度不冷不熱。
“就這一個吧。進貨這塊兒是我一個小弟負責,您看我這么大一店,不能什么事兒都***持吧?呵呵。”劉保財賠著笑說。
李作為瞧了一眼送貨單上的戳記,能看清上頭蓋的是“峻嶺縣一本萬利批發部”的紅戳兒。他靈機一動,立即發了個短信給嚴先鋒,叫他在電腦上查查。一查,整個崇山市就沒有這么個“一本萬利”批發部,看來無照經營無疑了。
李作為一陣興奮,但他還是很沉著。他拿過筆錄,一聲不吭,又寫下一個,這次是這個批發部的:沒執照。
“李所,中午賞光,呵呵,一起吃個飯吧?”劉保財又笑著說。他剛才一直在察言觀色,他意識到這個李作為不好對付,此行必有目的,這叫他心里很不安。見李作為沒吱聲,他又把十張寫著面值一百的餐券放到了桌上:
“呵呵,這是本店剛開設的自助餐,兩位有時間過來品嘗品嘗,提提意見,算是對本店一點幫助和支持喲,啊?”
“哦,謝謝劉經理。”李作為看也沒看,而是繼續看著筆錄回答,又說道,“這個批發部的筆錄,你先簽個字吧!”
李作為的口氣很生硬,給人的感覺是不吃這套,很不好說話,甚至于有些包黑子的味道。這下劉保財可有些傻眼了,心里郁悶起來。可是他知道,工商寫筆錄那肯定是涉及案件,而簽了字兒就必定受牽連!
“這個我不簽!”
“為什么不簽?”
“您說呢大哥,這礙我什么事兒啊?”
李作為馬上明白了劉保財什么心理,心想還必須把劉保財拿下,當然這也是任務之一。他拿過剛才關于中華老字號的筆錄:“這份筆錄是你的,也涉嫌違法,你簽一下吧!”
“什么筆錄?”
“這個店使用‘中華老字號’啊!”
“我的店?”
“那當然!”
“憑什么要簽?”
“沒證書啊!”
“想罰我款?”
到底是奸商,最終還是兇相畢露,關鍵時刻獠牙都露出來了,其實他早沉不住氣了。劉保財狠狠一瞪眼:“想罰我?沒門兒!”
這是威脅。
李作為心頭火起,可是他想起了嚴先鋒的話,劉保財是政協委員,得罪不得,有火先憋著。于是他想了想,才又說道:“劉總,我們檢查是根據消費者的舉報。再就是處理結果還要跟消費者回復。所以,還是請你配合著點兒,也請你理解……”
“狗屁!”
李作為愈是客氣,奸商反而愈是囂張。
“媽的,”劉保財大聲嚷道,“不就想罰我款嗎?沒有證書怎么啦?改了不就完了嘛!想罰款?告訴你,沒門兒!”
第14頁:第13章設下圈套
第13章設下圈套
李作為非叫劉保財在筆錄上簽字,劉保財非但不簽,還耍橫。這下場面僵持下來。原來劉保財早就發了短信,問了工商局一哥們兒,打探李作為底細。得知李作為無非剛從檢察院出來,也不是什么科所長,所以接著就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哼,還舉報!”劉保財嚷嚷著,“舉報個屁!舉報又怎么啦?老子見過的舉報多著呢!”
這話簡直就跟罵大街一樣,場面僵持下來,問題很嚴重。這一沖突的直接效果,就是使執法官和大款的距離瞬間疏遠到十萬八千公里以外了。
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劉保財恨恨的。
李作為也感到了隔閡。這是塊難啃的骨頭!他心里說。
需要改變策略啊,李作為!他又想。
場面沉默著。而這時劉孔明仿佛一個局外人,看熱鬧的,一句不言語。這有些不近人情。
不過這也給了雙方一段緩沖時間。而這時李作為面無懼色,你政協委員怎么啦?你違了法就該受懲罰!他那股子威勢、威嚴,或者說倔強、認真,從他臉上表現出來,使他具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他沒看劉保財,他在思忖著怎么辦。劉保財瞧了他一眼。
他突然靈機一動,起身走進了吧臺里。
吧臺后頭一個貨架,擺了一溜的匯源果汁。李作為隨便拿起了兩盒。一瞧,果不其然,還差倆月就過保質期了!
“劉總,你帶我去倉庫看看!”
“倉庫?”劉保財一驚。
“倉庫在哪兒?”李作為不待劉保財答話,轉身就問吧臺的服務員。小姑娘愣沒反應過來,抬手一指:“倉庫就在院里,那個藍色的集裝箱!”
“飲料都在里頭?”
“嗯!”小姑娘點了點頭。
“好!”李作為轉身就奔向集裝箱。
劉保財這時早明白了什么,他狠狠地朝小姑娘一瞪眼,又無可奈何,只好尷尬地跟了過來。
李作為走近集裝箱。趕巧了,集裝箱正好沒上鎖。也合著劉保財倒霉,李作為一拉門閂,“嘩啦”一聲,他把集裝箱打開了。
里頭花花綠綠,全是酒水。李作為沒看酒類的,但飲料只檢查了幾種,他就發現了里頭的秘密。
全是陳貨,有些還蒙了一層蛛網,差不多兩三個月就到期了,最近的就差十天。
他看了一眼后面哈著腰的劉保財。劉保財這時就像一只搖著尾巴的巴兒狗,吐了下舌頭,早已面如土色。
李作為頓時惡從膽邊生,一抬手,“啪啪啪”,他舉起相機,就幾下,他把這些垃圾全照了下來。這就是證據!
“別別別!”劉保財這時慌了爪子,“哎哎哎,李所,咱別這樣,您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嘛!”
李作為理也不理。又上前一步,翻弄里頭的。他要找出過期的來,哪怕是一瓶,到時候就掐著劉保財的七寸了。這下劉保財更慌了。他揩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哎喲李所,我這些飲料還沒過期哪!”劉保財大叫道,“其實這都是行業的潛規則,***都是拿快過期的飲料給顧客嘛!飯局上誰還看啊?再說了一般人誰還能懷疑***啊?哎喲,您快別看啦!我還是小店兒,你像西門大飯店他們也這么搞啊!那些檔次稍微高點兒的,都是服務員添酒水,自然就可以蒙混過關啊!”
李作為還是不停手,也不說話。這次必須把劉保財整趴下!他暗想。
“哎喲,李所!”劉保財都變成哭腔了,“***是小本經營呀,盡可能地降低成本嘛!再說啦,社會上也有這么些人:倒騰快過期食品的。他們才是奸商哪!他們收這些二手食品價兒低得出奇,兩折的,三折的,還有一折的呢!我這不也是覺著價兒低嗎?哎喲,您快別查啦!這些快過期的馬上就沒啦!您該查那些個二手食品商啊!他們才黑哩,他們都篡改飲料的保質期!我這還算良民哪!”
“你這兒有那個人的貨款吧?”李作為終于轉過臉來。
“應該是,有吧……”
“多少?”
“有兩萬多吧!”
“很好,劉總!不過,還是請你再配合一下,這筆錢,不能付!”
“不能付?”
“那當然啦!還有,要繼續進貨,配合我們檢查!怎么樣?”
李作為這招是穩住供貨商,別打草驚蛇。他的臉色這時冷冰冰的,他掌握了底牌,這是策略,就像一開始嚴先鋒見到山寨版黑社會小欣一樣。他拍了拍手,走出了集裝箱。
“行,沒問題,肯定配合啰!呵呵,正好下午還要進他貨呢!你想怎么辦,李所?”劉保財松了口氣,不過心里又一陣打鼓,他馬上意識到李作為打貨款的主意。這牽扯到錢就不好辦了,到時候別再受牽連呀!
李作為沒有回答,他的臉色變得愈發蒼白起來。他把筆錄往劉保財面前一亮。“先簽字!”
劉保財害怕了,到底是老百姓,他意識到自個兒受牽連了。又聯想到剛才跟這位冷面判官起的沖突,不由急得抓耳撓腮,嚷嚷著說非不簽,趕緊跑外頭打***去了。
過了一會兒,嚴先鋒來到了***。
嚴先鋒一來,這劉保財就跟見了親爹似的,敬如上賓。李作為趕緊讓出了首座位置,嚴先鋒坐到了椅子上。劉保財滿臉堆笑,叫人把茶又重沏了一壺,原先的直接倒掉。看來兩人的關系還挺熟的。
“什么情況非把我拽來?”嚴先鋒笑瞇瞇的,和顏悅色,他看了一眼李作為,目光里透著欣賞,看來是對李作為非常滿意。
“哎喲,領導哎!”劉保財應道,又偷偷瞥了一眼李作為。而這時李作為也正抬眼看他。目光接觸,劉保財不由一哆嗦,因為他見這道目光很像獅子,嚇得趕緊避開。
巴兒狗永遠是巴兒狗,即便是混到了五星級大老板的份兒上,見了獅子也只能夾緊尾巴。
“小店兒下頭經理和李師傅也不熟,怠慢怠慢!”巴兒狗又汪汪道,“估計是把李師傅給得罪了呀!李師傅非寫個筆錄,叫簽字兒,也不給面子。所以快把您請過來吧。正好,晚上一起,喝個小酒,放松放松?呵!”
嚴先鋒馬上意識到雙方起了沖突,心里一陣高興。而這句“李師傅”,明顯是帶著貶低的意味,是告狀,是恨,還有害怕。
李作為瞪了劉保財一眼。
“***有違法的事兒吧?”嚴先鋒低下眼皮,拿茶杯蓋兒撥著龍井,吹了吹,不緊不慢地說。
“哎喲,嚴所您可別上綱上線喲,還違法呢?您這一說我腿都哆嗦,就是打了一個擦邊球,呵呵!擦邊球!”
嚴先鋒早猜到了劉保財怎么想的,其實故意裝糊涂。他拿過了筆錄。
“唷,原來還虛假廣告啊!這不是違法又是什么?”
“呵呵,嚴所,咱這些年不就跟您干違法的事兒嗎?不違法能發財?”
“一萬到二十萬的罰款呀!”
“對對!別人,您就使勁兒罰。把他們都罰倒嘍,我這生意就好做啦!問題是我這里,就算了。呵呵,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嚴先鋒笑了笑,轉向了李作為,說道:“作為,具體什么情況?”
嚴先鋒是向李作為再了解一下情況,因為是李作為帶隊過來的,要尊重李作為,這是必需的,同時也不能聽劉保財一面之詞。當然,最主要還是給李作為撐腰。
李作為就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講給了嚴先鋒聽。
“原來這樣啊!”嚴先鋒又轉向了劉保財,說,“劉總,咱說實話,其實不是作為不給你面子,也不是你下頭經理不會說話。主要是牽扯到舉報,舉報人盯著呢!所以……我們也是沒辦法呀!”
嚴先鋒這么說是開脫李作為,別叫劉保財誤以為是李作為在這里搗鼓他。這也給劉保財吃了一顆定心丸。
可劉保財還是很顧忌李作為,怕挨整。他又偷偷瞧了李作為一眼……
李作為巍然而坐,看也不看店老板。那派頭,就跟關羽關云長坐在那兒,很有氣度,就差手里沒握著把青龍偃月刀了。令人不寒而栗!
他沒插話,這正是嚴先鋒喜歡的。這也恰好跟陳向華形成了鮮明對比:平時有一把手在場的時候,陳向華就話多,目的無非是叫老板們引起重視。而李作為卻不是這種風格,主角是嚴先鋒呀!他認為自己必須找準位置,扮演好該扮演的。如今所長在場,還有你說話的份兒?包括如何調查、怎么處置,都不是他決定的,他只能提建議。在他心中,現在的嚴先鋒就是劉備!
“我知道我知道。幫我擺平幫我擺平。呵呵,先謝謝啦!”劉保財這時心虛得很,又厚著臉皮說。
“那好吧。”嚴先鋒轉向了李作為,臉上表情是胸有成竹,就好像李作為這時是他的仆人一樣。他說道:“作為,劉老板這個店一向是規規矩矩,這次出了問題,按說該罰,也挺嚴重的。不過,咱們還是給他一次機會,保持他的榮譽嘛!你說呢,作為?”
“問題是他的食品都快過期啦!”
“再給他一次機會!”
“但這次屬于‘嚴打’,省局正開展‘舌劍’行動呢!”
“聽我的!”
“那好吧!”李作為的聲音低了下去。
“那就算啦?”嚴先鋒又轉向了劉保財,就像跟一個老朋友,開玩笑地說。
“哦,算啦!罰啥呀?呵呵!”劉保財總算放了心。
“不過,”嚴先鋒又語鋒一轉,說,“劉總,給你供貨的這個批發部,是你親戚吧?”
“不是。”
“好像沒執照?”
“沒見過,估計是沒有吧。”
“我查了電腦,也沒有。這樣吧,他不是在你這兒有兩萬塊錢嗎?不要動,先押這里……”
劉保財馬上回過味兒來了,嚴先鋒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這是交易,不過這時只能說照辦了。因為他坐在這兒很不自在,確切說很不安全。第一是懾于李作為那歹毒的目光,這目光的威懾力,就像獅子盯住了一頭羚羊。又仿佛一名持刀的大內高手,能隨時要他命。這人怎么還坐這兒?他要把我那些事兒都揪出來嗎?他覺著李作為逼迫著他,他不敢仰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真想趕緊逃離這里,趕緊獅口脫險!
簡單說,他不害怕嚴先鋒,倒是李作為,他怕得要死!
嚴先鋒早觀察出來了,不禁得意,又笑了笑道:“那好,你跟他再要一批貨,再要兩萬,行不行?”
“這個……再說吧。”
“反正你配合!”嚴先鋒看著劉保財,劉保財偷覷著李作為,冒汗了,心想,我這是得罪人呀!
“還有,”嚴先鋒又吩咐道,“我要見一下這個批發部老板的面。他下午來的時候,你叫他等一會兒。我們過來看看情況,檢查一下酒水質量。不過,你可千萬別告訴他我們要見他。等來了以后,先通知我們!明白嗎?”
“沒問題,您說咋辦就咋辦。”劉保財心下犯起了嘀咕,還是不情愿,但事已至此,自己必須無條件配合,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事情搞定,雙方又聊了聊,嚴先鋒見目的達到,告辭走人。劉保財又極力邀請吃飯,嚴先鋒又叮囑一定先搞定供貨商,千萬不可泄密等等。雙方皆大歡喜。
回去以后,嚴先鋒馬上又找到李作為,叫他告訴劉孔明,由劉孔明處理這起糾紛,李作為改為下一步調查。劉孔明不樂意弄。嚴先鋒只好還叫李作為處理,通知消費者過來,說消費者肯定不差錢兒,三十塊二十塊的,就是討個說法,解解氣而已。叫***道個歉,賠幾瓶飲料,趕緊把事兒解決得了。然后,又叫李作為做好準備,準備下午的檢查。
李作為就按嚴先鋒指示,把消費者叫了來,說了說情況。那消費者倒不計較,說很滿意,也沒提額外要求,最后道歉了事。
第15頁:第14章小護士和蔥油餅
第14章小護士和蔥油餅
一輛三輪摩托車在江州市一所醫院門口停了下來。這車還進行過“裝修”,加了擋風玻璃。開車的是一個外地的農民工,穿一件迷彩服。這種三輪摩的,在江州一些大醫院門前很常見。
一個男青年從車后門跳下來,又伸手抓出了行李箱,走到前頭付了車費,這才拖著箱子朝醫院的住院處走去。
他瘦高個,上身穿了件藍白格子相間的短袖襯衫,下身是靛藍色牛仔褲,一雙白色的耐克鞋非常老舊,鞋面上皺皺巴巴,布滿細小的裂紋,要開裂了。這既證明了鞋子的品質,也說明了此青年之品位。再往臉上看,他的長相很特別,大鼻子,鼻梁高挺,微微有些鷹鉤鼻,給人一種很硬朗的感覺。雙眼皮,眼珠發黃,很有神采,長睫毛更增添了深沉的氣質。他眉骨很高,眼窩深陷,兩腮胡子沒刮,絡腮胡很明顯,乍一看跟個外國人似的。
他,就是一開始和母親道別的那個博士生,在江北小店里。
博士生拖著行李箱,輕車熟路。門口保安也和他打招呼。他穿過走廊、花壇,進了住院部一樓,最后在一處病房前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上頭的病房號:140。
他推開了房間門。
里頭有一病號,躺在床上,是個男的,五十多歲。博士跟他打過招呼,就把箱子放在了壁櫥里。他好像很累,沒整理箱子就躺在了床上。
兩人沒什么話。男病友問博士,“回家啦,見著家里人啦,家里好吧?”等等。每問一個問題,博士就微笑著回答,但他好像不愛說話。男病友就轉過臉去。
門開了,一個女護士走進來。“喲,你回來啦?”
“回來啦!”博士高興地答道。
兩人看來很熟悉很友好。護士一下子跳過來,咯咯地笑著,笑得陽光燦爛、花枝亂顫,露出一口可愛的小白牙。博士眼里也射出快樂的光彩,翻身下床。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護士忙又蹲下身子,從下頭櫥子里找蘋果,要給博士削蘋果吃。兩人就像一對戀人一樣。
“你媽挺好的?”
“挺好。”
“你說你呀,說好了就回去一天。這倒好,一下待了一個禮拜。護士長要對我興師問罪哩!”
“好好好,我跟護士長解釋。”
“這倒無所謂。關鍵是你這身體,不能累著呀!”
“心疼我啦?”
“誰心疼你呀?臭美!”
兩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一下叫這病房有了生氣。
“你一會兒怎么吃飯呀?現在這個點兒都已經沒飯啦!”小護士又關心地說。
“噢,你不說我還忘了呢,瞧我帶了什么?”博士說著就站起來,從壁櫥里拿出行李箱,拉開拉鎖,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塑料袋。“給,我媽做的蔥油餅,正宗江北口味哩!回去拿微波爐加加熱……”
“好啊,我聞聞。哦,真香,都流口水了!”
兩個年輕人開心地笑起來。
“涼吃也行,你嘗嘗!”博士說著就掰下了一小塊兒,想往小護士嘴里送,小護士急忙往后躲了躲。
“你吃吧,我回去微波加加熱。”
“那好吧。”博士把餅塞進了嘴里。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小護士說該走了,叫博士好好休息,她還要上班。
“把餅拿著。正好晚上吃。”他又關心地說。
“你快留著吧,大老遠回家,又是你媽媽親自做的。”小護士像是很委婉地拒絕道。
“特意給你捎的呀!別客氣,快拿著!”博士執意地說。
小護士稍微遲疑了下,還是接過了餅。
博士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看樣子他有些舍不得小護士離開。
“我明天再過來看你唄!”小護士沖博士嫵媚地一笑,拿過塑料袋,朝病房門走去。
“好好養病哦!”小護士已經出去了,又折回來,從門縫里探出一個臉朝博士報了一個微笑。不過,她這次笑得不是很自然。
“你放心吧!”
小護士走了,博士坐到了病床上,躺下,雙手抱頭,沉思起來。
小護士一路哼著歌子朝自己的病房走去。走到一個垃圾桶前,她看了看四周,見沒什么人,這才從包里掏出蔥油餅。她看著餅,嘆了口氣,毫不猶豫,她把蔥油餅扔進了垃圾桶里。
第16頁:第15章跟蹤
第15章跟蹤
下午四點,劉保財來了***,說供貨商來送貨,開的是輛藍色的長安小面包。不過即停即走,要查就趕快。嚴先鋒叫他找個理由,叫供貨商多待一陣子,自己一會兒親自到。劉保財說他不好出面,要查就查你們的,時間長了很為難。嚴先鋒知道劉保財怕得罪人,他迅速撥通了另一個手機。
“作為,能看見院里那輛小面包嗎?藍的!”
“看見了!”
“就是這輛車!一會兒跟著,按計劃行動!”
“明白!”
原來這時嚴先鋒正站在離火腿城挺遠的一個樹蔭里,朝***的大院眺望著。他沒穿制服,一身普通打扮。在離他不遠處,馬路岔出去的一條小道上,停著一輛白色的桑塔納,普桑兩側各有一面紅色的盾牌。這車是藏在里頭,從遠處看根本發現不了,不可能看出這是一輛執法車。毫無疑問,這車是李作為的,不過車上沒人。
再看火腿城門口,離著不遠,停著一輛黑色的桑塔納3000。這車車窗緊閉,開著空調,發動機嗡嗡作響,能看清里頭坐著兩個人。
哎呀,已經埋伏好了!
原來回去以后,嚴先鋒怕劉保財使詐,吃了飯,嚴先鋒就立刻開了個會,制定出詳細的行動計劃。人員分三組,第一組,李作為這組,和劉孔明一起,穿便裝,開嚴先鋒的桑塔納3000,因為這車是黑的,沒執法標志,埋伏在***外頭。然后等送貨的一出來,記住車號進行跟蹤,目的是找到倉庫;第二組,陳向華這組,開著捷達,帶執法標志的,和梁一孟一起,都穿制服,根據李作為提供的路線,隨時接應;第三組,也就是嚴先鋒自己,開著普桑,也在***旁候著。等小面包一離開***,立即開進去,和劉保財會面,目的是看住劉保財,別讓劉保財再給供貨商告密什么的。再就是也能穩住供貨商。
這叫瞞天過海、暗度陳倉,計劃得太周密了!
果然,劉保財剛打完***,供貨商就跟得了消息似的,不到兩分鐘,小面包就發動起車,走人了!
看來這家伙就是兩面派,肯定是快卸完貨才通知的,李作為想。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泄密了!
過了五分鐘,嚴先鋒開著普桑進了火腿城大院。
這時,按照計劃,李作為開著桑塔納3000跟在了小面包后面。與此同時,車上,劉孔明隨時和梁一孟保持著聯系,告知方位;陳向華開著捷達,跟在李作為后頭,保持著一定距離。
小面包七拐八拐,差點兒走丟了。幸虧峻嶺縣城不是很大,也沒幾個紅綠燈。又送了兩趟貨,最后,小面包開進了靠近滄海村的一個路口。順著路口進去,是條土路,坑坑洼洼,崎嶇不平,不過還可以再往里開。李作為通知陳向華把捷達停在路邊,自己跟了進去。
土路又往里延伸了百八十米,兩邊全是一個個獨立的院子,灰蒙蒙的,黑色大門都緊緊關著,院里蓋著平房。供貨商的小面包開進了一個大院,停住了,里面有幾輛小貨車,幾名工人正在裝貨,三三兩兩,看來是合租的大院。李作為把車停在路邊,下車裝作解手,一步步逼近大院。
錯不了啦,這就是倉庫!
面包車是停在了一扇灰色的庫門前,司機下來,把庫門打開。遠遠的,李作為能隱隱約約瞧見里頭裝的是啤酒,還有一些箱子。他心中一喜!
他掏出了諾基亞手機,他的手顫巍巍的。
“嚴所,目標發現!進去?”
“好!你馬上通知向華,你們一塊兒去吧。不過路上小心點兒啊!”***里,嚴先鋒漫不經心地說。
“明白!”掛掉***,李作為的心臟一陣狂跳。
其實這時,嚴先鋒正坐在劉保財的經理室里,悠閑地和老板一起品茶呢。
“劉老板,這普洱茶有何妙用啊?”
“降血脂、降血壓,好處多多!待會兒我給您拿一板,絕對正宗!呵呵!”
“好,那就來一板。”
原來劉保財一點兒不知道,還以為小面包成功漏網了呢。
李作為馬上給陳向華打了***,叫他趕緊過來,同時迅速上車。兩人開了進去。
進院停下,劉孔明還那樣懶洋洋呢,一點兒不著急。李作為急忙下車,因為穿的是便衣,院里人也沒注意。李作為只覺得心臟突突亂跳,跳得更厲害了,緊張啊!
他覺著立功的機會來了,他覺著報答嚴先鋒的時刻到了,他覺著必須把腳踢出去!這次算是由他帶著一隊人馬執行任務啊,他一定要表現好,一定要成功!
他朝庫門疾步走去,他這時只有一個念頭:一定把門堵住,因為嚴先鋒事先交代過,一旦鎖門就壞了,因為工商部門不能開鎖!
他也意識到了危險。
一個箭步,李作為沖進了倉庫。
“干什么的?”
“過來看看!”
“什么人你們?”
里頭倆小孩兒,干活兒的。他們仿佛感覺到了什么,一臉警惕,叫道:“出去出去!我們這兒就是倉庫,誰叫你們進來的?”
“工商!檢查!”
倆小孩兒正想把李作為攆出去,這時,陳向華和梁一孟身穿制服突然出現在面前,兩人一陣慌亂。為首一個紅短袖急忙沖到門口,想把庫門拉死,卻被李作為和陳向華一把揪住。
“住手!”
“想鎖門?!”
幾人一齊大喝。倆小子一看,眼珠一轉,一低頭、一轉身,跑了!
李作為打量了一眼倉庫。
庫里頭堆滿了酒水飲料,無非是啤酒、白酒、葡萄酒。再就是各色飲料,太多啦,也就不一一細說。李作為趕緊打手機向嚴先鋒做了匯報,嚴先鋒隨即趕了過來。
“老板哪去啦?”
“都跑啦!”
“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哈哈,一庫貨呢!”
檢查開始了。因為東西太多,嚴先鋒叫仔細看看。于是幾人分頭開始了行動,無非檢查箱子、包裝,再就是拍照,現場的酒水當然都是證據啰。這時天色暗了下來。
李作為把目光投向了門邊上的一張桌子。
天色越來越暗,老板還是不露面。嚴先鋒當機立斷,安排找車扣貨,還故意當著看熱鬧的,把動靜弄得很大。這一招叫敲山震虎,無非是把這個貓著的土行孫老板敲出來。他知道,此人不露面的目的,是想把工商熬走,因為天已經黑了。此人想必明白:工商肯定要扣貨,因此只要一露面,就必然要在扣押清單上簽字。但如果不露面,就可以避免簽單,也就可以逃避扣押了。所以,如此一來,時間一長,工商們會不會就放棄扣押了呢?
這叫以逸待勞。
嚴先鋒早識破了對方詭計,他可不想來一個“走為上”。他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李作為繼續盤查,肚子咕嚕了兩聲,他也沒有絲毫懈怠。他完全領會到嚴先鋒的意圖。
但是即便如此,還是沒有人出來領這壺酒錢。門口擠了一堆人,看熱鬧的,看了兩眼隨即閃開,過了一會兒又換上一堆。嚴先鋒不覺焦躁,他站起身來。
“作為、向華,”嚴先鋒吩咐道,“你們兩個,揀貴重些的,先搬到院子去,老梁點著數。既然老板不來,咱也就不客氣啦!爭取全部拉走!”
“好!”李作為轉身就朝里頭走去,動作麻利輕快。陳向華慢了半拍,跟在他后頭。兩人動手了。很快,十幾只箱子搬了出來,堆到了院子中央。這時看熱鬧的多起來,因為都下班了,無事可干,況且這里正上演著一出***片。
這正中嚴先鋒下懷。
“老劉!”嚴先鋒喊道,“你馬上到外頭去,我找的車已經來啦,不知道路,你把它領進來吧!”
“我看誰敢動?”
老劉正要挪步,人群突然有人高叫一聲,很尖細。大家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男的,小青年,劈開人群,“噌”地一下,跳將出來!
第17頁:第16章搗毀黑窩點
第16章搗毀黑窩點
跳出來這人瘦高個,細長條。怎么說是細長條呢?因為這孩子實在是太瘦了,個子高挑,又細又長,就像一根電線桿兒似的杵在那兒。這人年歲不大,充其量二十出頭,90后。只見他足蹬一雙雜牌運動鞋,下身穿了一條淺藍色牛仔褲,褲子肥肥大大,估計是兩條腿也撐不起來。再往上看,他是個瓜子臉,梳了個中分,就是頭發向兩側分開的那種發型。臉上皮膚微黑,小眼兒,單眼皮,眼珠子滴溜溜亂轉。這副形象,估計足叫人生厭了。再細看,這人唇上還留了兩撇小胡子。這更加與眾不同,為什么?因為這兩撇胡叫他看起來更像個鄉下人:農二代!
再就是還有一處打扮讓人感覺挺別扭,就是他上身穿了一件白短袖襯衣。這襯衣衣領挺括,行家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絕對不是什么地攤兒貨。可恰恰如此,就叫人感覺更不協調了。
因為他下身穿的是淺藍色牛仔褲,外加雜牌運動鞋。如果是配上一條深色西褲加皮鞋的話,那就正好了,像一位銀行經理,或者律師什么的。可又跟這個場合不相般配。總之這身打扮是不倫不類。
此人想必就是老板。
“你們誰負責?”白短袖一進來就嚷嚷道,“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進門就搬東西。你們這干嗎?要搶不成?!”
“這里我負責,”嚴先鋒略一皺眉,陰沉著臉答道,“怎么,還有疑問嗎?”
“好!”白短袖搶上一步,“既然你負責,那我問你,為什么把庫里東西搬出去?”
“為什么搬出去?扣你貨呀!你這是無照經營啊!”
“誰無照經營呀?”
嚴先鋒被問住了,心想也對,跟蹤了半天,還沒找到主呢,這些貨是誰的還不知道。不過他反應很快,馬上反問道:“你是干什么的?”
“***什么的?呵呵,我是這個店老板的朋友啊!你想了解情況嗎?那我今天就給你個明白!”白短袖說著就站到嚴先鋒面前。
“你不就想知道有沒有執照嗎?告訴你,沒有!為什么沒有?是沒辦!至于為什么不辦,是因為今天下午我哥們兒才把這個店,把這個庫里的東西盤給我。所以說,沒執照很正常呀!”
嚴先鋒差點兒把鼻子給氣歪了。根據經驗判斷,此人是老板無疑。可是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兒啊?再說了自己這幫弟兄是一直跟蹤到此,下午還送了不少貨。而這一連串的賴話,又是如此的冠冕堂皇,乍一聽還叫人挑不出半點兒毛病來,估計百度里也搜不到,虧這小子能想得出!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白短袖兩手一攤,“我叫什么名字,跟你有關系嗎?我不經營啊!”
“怎么不經營?”嚴先鋒一指庫里東西,“我問你,這些干嗎的?你敢說不經營?”
“我籌備啊!不是說了嘛!今天下午才盤的貨。我籌備還不行啊?”
“你少跟我耍賴!”嚴先鋒的火“噌”就躥到腦門子上,這張臉變得更加鐵青了。可不是,他干了這么多年工商,還真是頭一回碰上這么個耍賴的。這可是最新式的老賴,不,準確說應該是小賴。這種手法真可以稱得上耍賴學中的創新,賴漢子里的極品了。
“往外搬!”嚴先鋒理也不理白短袖,轉身又吩咐李作為和陳向華道,“不用管他,繼續搬,都搬出去!”
李作為剛才正好搬了一箱金六福,剛才被白短袖一打斷,只好放在地上,等候嚴先鋒的指示。這時嚴先鋒發了話,他想沒想就又抬了起來,陳向華卻遲疑了,沒動。李作為搬著箱子朝庫門口走去。
“給我停下!”白短袖又是一跳,說話間已經躥到李作為跟前,攔住了去路。他有些急眼,雙手一拤腰,大聲叫道,“你就不怕我上告嗎?”
空氣一下凝固了,凝固了七秒鐘。為什么?這一嗓子還真把嚴先鋒給鎮住了。嚴先鋒在這七秒鐘內愣沒反應上來。他心里咯噔的一下子。
“你們憑什么、憑什么扣我東西?”白短袖這時把一只手按在了李作為的金六福上。這是阻攔,李作為沒有后退,也沒有放下箱子,當然也沒說話,他低著頭。因為他知道,嚴先鋒能把場合控制住,這時不需要他說話。
嚴先鋒遲疑了一下。
“我扣你怎么啦?”嚴先鋒忽然叫道,“你這是無照經營啊!”
“無照經營?”白短袖這時把手放了下來。他雙手拤腰,氣焰更加囂張了,他大叫道,“呵!我告訴你,我這兒就是個籌備倉庫。如果你今天想扣,所長,那就對不起啦!上有紀委檢察院,咱就把這官司打到底!”
李作為微微抬了抬頭,“檢察院”這仨字兒***了他。
“哼,”白短袖抬手又朝頭上一指,冷冷地說,那臉色好像根本就不把嚴先鋒等人放眼里,“我告訴你,你們剛才干的好事,包括搬出去東西,還有說的話,都錄下來啦!”
“什么?”嚴先鋒急忙順著白短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倉庫的頂角上,一個很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架著一個攝影頭。這攝影頭周圍還有一圈兒紅外線夜視燈,正對著大門和自己站的方位。原來這是一個監控錄像,防盜用的。不過這會兒正好把搬東西的鏡頭錄了下來。
“哼哼,嚴所,你們還沒查清楚誰的倉庫,也不確定有沒有營業執照,就把我東西扣了!這合法嗎?”白短袖理直氣壯。
嚴先鋒沒詞兒了,這的確戳中了他的軟肋。這年頭太厲害了,說不好話,做錯了事,只要叫這些暗中貓著的錄姐姐錄妹妹們給錄下來,網絡上一傳,豈不炸了鍋!
這正是典型90后的對抗方式。
李作為轉過臉,目光兇狠地瞪了白短袖一眼,白短袖沒注意。
“作為,先放下吧、放下吧。”嚴先鋒說道,因為李作為這時還兩手抱著箱子,嚴先鋒只好叫放下。然而話音一落,嚴先鋒又一陣后悔。
李作為慢騰騰地放下了箱子。
“哼哼,嚴所。”白短袖,這時應該說周瑜周公瑾了,這個小毛孩這時有了勝利者的姿態,他覺著他的計策奏效了,他打退了嚴孟德的八十三萬大軍。他不禁一陣得意。
“現在是法治社會了。是的,如果我經營了,沒辦執照,我認賭服輸。可是,你沒有證據呀……”
“你過來!”
白短袖正自顧搖頭晃腦,忽聽得一聲斷喝,跟打雷似的,震得他不由身子一哆嗦。忙一回頭,只見一個人影,站在庫門前,高得像一座山,正沖著他,不過看不清臉,只留下一條長長的黑影子,倒映進來,拖在地上。這是因為天黑了,庫里頭光線暗,而外頭早已亮起了燈,是背光反射造成。
不用多說,是李作為,這時轉過身來。
白短袖還沒反應過來,只見李作為一個箭步早已沖過來,只伸手一提,就薅住了對方衣領。
“過來吧你!”
“哎喲!”
在場人還沒看明白,白短袖已隨著李作為的手勢被拎到了剛才那張桌子前,就像老鷹逮小雞一樣。
“打開!”
“什么?”
“抽屜!打開!”
“我、沒鑰匙!”
“什么?少來這套!”
“就是沒鑰匙!”
“你開不開?”
“干啥呀?怎么這態度?!”
李作為一把攥住了抽屜上的把手。
“想叫我開嗎?”
“你想干嗎?”
只聽“刺啦”一聲,緊接著是“嘩啦”,就在一瞬間,在場人還沒看明白咋回事兒,地上,鈔票、本子,還有大大小小的紙片,撒了一地!
李作為硬生生把抽屜拽出來了!
原來這抽屜也就防君子不防小人,其實很簡單地上了一把鎖。李作為這么使勁兒一拽,鎖雖然沒給拽開,可是邊上擰的螺絲吃不住勁兒了,給硬擰開啦!
嚴先鋒又驚又喜,驚的是:李作為出手狠毒,叫人再告狀怎么辦?喜的是:打開了抽屜,找出了證據,這小子肯定翻不了身啦!
李作為這時又麻利地從抽屜里找出一串鑰匙,每把挨著試了試,打開了下面櫥子的門。閃著綠光的監控計算機、顯示器,都在里頭。李作為把機器搬出來放到桌上,隨即關掉,監控錄像也在執法部門的掌握之中了。
這一幕從發生到結束,也就一分鐘的事兒,確切說:五十七秒零五毫秒。
“拿出來!”李作為又喝道,又伸出一只手,擺出一個“接”的姿勢。
“什么?”
“兜里東西!”
“我……”
白短袖這時完全被鎮住了,幾乎就沒有猶豫,他怯生生地從兜里掏出一樣東西,原來是支三星的錄音筆。
把咱們話都錄音啦!嚴先鋒倒抽了一口涼氣。
李作為接過錄音筆,摁下播放鍵,馬上就響起了剛才嚴先鋒的聲音。他接著關掉,蹲下,拾起地上的兩本記錄本,又站起身,只簡單地一翻,就明白了什么。他把本子抓在手中,轉身朝白短袖揚了揚,目光依然很兇狠。
不知怎的,就在他一連串漂亮的組合拳打倒對手以后,李作為心里突然產生了一種***。這是一種很殘忍的感覺,是一種屠戮弱者,好比獅子在咬斷羚羊喉嚨的一瞬間產生的。這種血腥的***,還伴隨有哀鳴和慘叫。這時讀者可以想象《動物世界》里的慢動作,獅子在撲倒羚羊的一剎那,張開的血盆大口,三角眼里的寒光,齜出的獠牙,再就是噴濺出的羚羊的鮮血……
鐵血!他這時心里只有這倆字兒。
他忽然又很想再享受下去。
這是一種很變態的心理。因為他也曾是獅口里的弱者,他也曾被屠戮過。這又是一種帶著復仇的心理,而正是對于比他弱小的,他就越是想屠戮、越是想侵犯下去。
“我告訴你小子,你死定啦!”李作為橫眉怒目,那臉色,很嚇人,就跟《西游記》里的閻王爺一般!
白短袖一下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一嗓子,不但是面前的小青年,在場的那些看熱鬧的,還有工商同事們,都給鎮住了。全場鴉雀無聲。
這一嗓子又充滿了威懾,非常殘暴,非常冷血,能叫人聯想起這是一個殺手拿槍指著人的太陽穴,黑洞洞的槍口,陰森恐怖。又仿佛把刀架在脖子上,就要一下抹了!
白短袖的臉色蠟黃蠟黃的。他呆呆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庫里東西全拉走!”
李作為又大吼一聲:“聽見沒有?”
白短袖站著沒動。
“做筆錄!”
他還是不動。這時忽然聽見一陣嘩嘩的淌水聲,很輕。白短袖嚇尿褲子了!
第18頁:第17章回扣!
第17章回扣!
李作為這幾天心情大好,他能感覺出嚴先鋒的滿意度。嚴先鋒這人本身很嚴肅,見了李華為都樂呵呵的。這當然歸功于那天出的力啰。
原來李作為拽出抽屜以后,老板白短袖嚇傻了,乖乖供出了情況。說干了三年了,就是沒辦執照。還說明知道要辦,為了偷稅才不辦的。還說他有一個親戚在市紀委。李作為當場就給老板白短袖做了筆錄。白短袖也很配合,在筆錄上乖乖摁了手印。
這都是因為害怕,腦子一片空白,所以都招了出來。
也就是說,要不是那一拽、那一嗓子,白短袖根本就不配合。這個問題,在場人心里都明明白白的。
扣押進行得也很順利,白短袖自己找了車,把煙酒糖茶全拉回了工商所,還扣了一萬現金。
嚴先鋒能不高興嗎?
不過,對于那天的表現,李作為倒是很吃驚。他隱隱有些惆悵的感覺,覺得那天忒狠了些。他不知道,這正是他變態的心理在作怪。只是后來良知告訴他:不該這樣。他動了惻隱之心。
但是又該可憐這孩子嗎?不!因為后來又在庫里找到了不少飲料,已經過期了。還有改日期的噴碼機。一想到給消費者造成的傷害,他的心腸又剛硬起來。小小年紀,竟干這樣奸邪的事情!
不過經過這一次,他那潛意識里報復的心理變得正常了些。這是因為在受了虐待以后,他又虐待了別人,心理上恢復了一點平衡。但是對于為什么會產生這種心理上的扭曲,以及這種扭曲為什么又逐漸地平息了下去,李作為暫時不甚明了。他也沒去想。這個問題,是在不久以后他遇見了一個女人才意識到的。而現在,也只有旁觀者才能瞧出來。
轉過來是周一。一上班,嚴先鋒就把李作為叫到了辦公室,叫他坐下,然后問他,談談罰款的思路,因為這個月的任務還差距很大。
“先把一本萬利這個拿下吧。”李作為看著嚴先鋒的眼睛說。“無照的案子,好辦!再說還扣了一萬的款子,再加上火腿城那四萬,罰他五萬,也不是個小數啊!”
嚴先鋒會意地看著李作為,眼睛也跟著笑,說,“我也這么想的!這樣一會兒你就通知他,叫他馬上過來。然后上午就把報告寫出來,下午送局里,找侯局長簽上字。領導批了以后,明天就交錢!這種事兒談好了馬上就操作,絕對不能夜長夢多!罰款五萬不少哩!”
“已經談好了?”
“嗯,已經談好啦!他找了劉保財,還是劉保財替他講的情哩!”
“好,那我抓緊時間寫報告!爭取下午就找侯局批。罰五萬!東西全部沒收!”
“沒收?”一聽“沒收”倆字兒,嚴先鋒的笑臉馬上結了一層霜。
“啊,作為,”嚴先鋒皺起了眉頭,說,“這個案子,罰他五萬塊錢,東西就不用沒收了。等交完錢就把東西還他。你看想想辦法把報告改改。反正,東西別沒收。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嚴所,東西必須沒收呀!這是國務院條例定的啊!再說了,這小子還倒騰過期食品,篡改食品的保質期。把好多的過期飲料當正品賣呢!倉庫里還發現了噴碼機哩!”
“那就警告警告他,叫他以后別弄啦,過期的拿回去銷毀吧!”
“拿回去太便宜他了呀!按說,咱還可以按照‘銷售劣質食品’,使勁兒罰他款呢!”
“罰款都已經談好啦,就是五萬,罰得也可以了呀!再沒收……”
“嚴所,他庫里食品二十多萬哩,九成是二手的。咱們雖然罰了款,但是也不能縱容他呀!”
“我說給他就給他!”嚴先鋒突然變了臉色,喊了起來。李作為趕緊低下了頭。場面霎時沉默下來。
嚴先鋒長吐了一口氣,看來真生氣了,勃然大怒。
“作為!”過了好一會兒,嚴先鋒才說道,不過聲音低了下來。“你叫我怎么說你呢?是的,你是學法律的高才生,人民大學的才子。可問題是,你要面對現實呀!咱們現在罰款任務這么重,你叫我上哪兒弄錢去?這個案子,咱們的抓手在哪里?就是扣的這些食品呀!你想想,要是按你說的,把這二十萬的食品都沒收了,一本萬利能來嗎?還能乖乖地交罰款嗎?早跑沒影啦!”
李作為靜靜地聽著,他忽然覺得嚴先鋒有些道理。“可是……”
“好啦!沒有可是!反正不能沒收!就這么定啦!再一個,剛才劉保財講情的時候,說能不能把扣的記錄本先還他。上面有客戶***,他還要送貨,還要收錢。不行就先給他吧!”
嚴先鋒把桌上的黑本子遞給了李作為。
“好吧。”李作為應了句。現實不允許考慮那么多了,他想。他默默地退了出去。
李作為回到辦公室,又找出另外兩本黑本子。因為剛上班,還沒仔細看,他把本子摞到了一起。
他還是很不服氣,或者說耿耿于懷。難道就這么放了他嗎?劣質食品就值二十萬呀!干了三年啦,還改保質期。是不是搗鼓假茅臺、假五糧液還說不準哩!出來混總要還,凡事要公平不是?!好,東西要拿就拿走吧,問題是多交罰款!就這么定了!弄他!
他骨子里那股正直正氣占了上風,他把嚴先鋒的話撂一邊了。
一本萬利這么急著要本子,恐怕不單純是為了客戶吧?會不會還有別的?李作為多了個心眼兒。他趴在桌上,仔細研究起這些本子來。
翻開后頭幾頁,一行天藍色的筆跡赫然映入眼簾:
“西門大飯店,領取啤酒返利20000元整。”
下面有日期和一個簽名,簽名寫得很潦草,根本看不清。再往下看,哎呀!還記著火腿城和一些別的***,都是回扣,都有人名,都一樣的記錄!
他的手顫抖起來,他的心臟怦怦亂跳,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不是回扣又是什么?
第19頁:第18章當一回臥底!
第18章當一回臥底!
李作為一陣狂喜,這是個大案啊!本子上的回扣,有十萬之多呀!他呼地躥出了屋。
他沖向嚴先鋒的辦公室。“哐”的一聲,走得太急了,門都忘了敲。嚴先鋒正在電腦上查資料,一見李作為滿頭大汗地闖進來,很驚訝。他轉過身子,有些不悅地看著李作為。
“嚴所,商業賄賂!這是個商業賄賂案件!很大!很大啊!”
“什么?”嚴先鋒把鼠標丟在了桌上。
“商業賄賂!回扣!本子上記得清清楚楚,這下有查頭啦!絕對是大案!”李作為舉著本子,興高采烈地說。
嚴先鋒一邊聽著李作為的解說,一邊慢慢看完了本子。他也感到意外:是呀,這的確是個大案!
“好!”嚴先鋒高興得差點兒蹦起來,“作為,真有你的!這下可好了,這么多的***牽扯其中,哪個也得交個兩萬三萬的!這下罰款有保障啦!”
“是啊!”
“不過……”嚴先鋒突然間不說話了,他慢慢把***落在了椅子上。
“噢,這個案子,就先不用查了,先放一放吧。”沉默了半天,嚴先鋒才說道,又微微笑了笑,不過很勉強,仿佛是帶著歉意似的。
“嚴所,這的確是個大案啊!你看,上頭這些***,西門大***、青樓大***,都收了不少哩!根據《反不正當競爭法》,一個最少也能罰個十萬八萬的!對咱們指標幫助很大呀!”
“問題是西門大***是黑社會!”
“黑社會?”李作為眨了眨眼睛。
“去年香港路工商所就有過這么一回呀!”嚴先鋒站起身來,拿過暖瓶給自己杯子倒上水,還是微笑著,又像是哄著李作為,說,“所里檢查歌房,查無照查到的。誰承想歌房和黑社會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檢查的副所長沒數,把人家設備、音響全扣了。結果歌房老板不但跑來鬧事,還把檢查的哥們打傷了!為這事兒所長做出檢查,還調離了領導崗位哩!”
“噢!”李作為恍然大悟,不過他這時一心想的是罰款指標,“那要不就還是處罰一本萬利!五萬,也太便宜他啦!”
“作為!”嚴先鋒把臉兒又拉長了。
“唉!”嚴先鋒嘆了口氣,又笑了起來,他對李作為能理解他很高興。“作為呀,這個案子,其實很復雜呀!一個是有深層次背景。你知道吧,那天晚上,就在咱剛把貨裝上車的時候,劉保財給我來了一個***。”
“劉保財來***?”
“呵呵,當然是講情啰。我說貨都裝車啦,不能放。劉保財說,這個一本萬利是市紀委一個領導的親戚,關系挺硬的。又說了不少好話,非叫我別扣貨。我說既然是市紀委的,叫他直接給我來***就成。后來也沒打。”
“紀委的關系有可能是忽悠吧?”李作為覺著嚴先鋒能說這些,不由得用信任的目光看著他說。
“不是忽悠!要知道,即便確實是紀委講情,也都通過很信任的人來講啊!”
“對!”
“所以說作為,這個案子很復雜呀!能拿到五萬就不錯啦!搞不好,一分錢也罰不上來啊!”
“我明白了!”
“好啦,你趕快寫報告吧!”
李作為心里敞亮了,他高高興興地回屋寫報告去了。看著大個子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嚴先鋒的眼珠朝外努了努,眼里射出了一股寒氣。
他一把抓起桌上***:“劉哥,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馬上!”
嚴先鋒找劉諸葛是研究舉報。他現在是一提舉報就頭疼。他想第一時間搞清楚舉報人意圖。
“劉哥,這是舉報錦繡前程旅行社的一封舉報信,商業賄賂的。這個舉報早就有啦,問題是又舉報,還舉報到局里啦!你看看!會不會和之前筐老板、尤老板有什么聯系?”
“嚴所,”劉諸葛看完了舉報信說,“首先,這封舉報信寫得很具體,對里頭內幕了解得也很清楚。從這個角度判斷,很可能是同行舉報。不過又要求得這么強烈,叫我們從重處罰錦繡前程,說明這個舉報人很懂行啊!這就有些惡意舉報的嫌疑啰!”
“很懂行?”嚴先鋒眉毛一抖,他馬上想到了上次的地溝油。他的臉色一陣陰暗。
“會不會和上次一樣,是同一個舉報人?”
“有可能,手法類似。不過也可能不是。”
“萬一是呢?”
“怕什么,那就查唄!再說啦,有舉報也不能壓著啊,必須查嘛!呵呵,我們有作為,作為肯定能逢兇化吉!”劉孔明笑著說。
“我是說這個舉報人,會不會是……風入松?”
“風入松?”
“和外邊人勾結的舉報?”
“不會吧……”
“風入松和我對著干不是一兩天啦!”
“這……”
這時一陣沉悶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進來的竟是風入松!松所!
松所這一進來,馬上叫氣氛緊張起來。嚴先鋒臉色一陣陰暗,劉孔明更是倉皇收起笑容,仿佛一下子氣溫驟降了八十度,空氣里水蒸氣也變成水珠凝結起來:風云突變!
“嚴所!”果然,風入松進門就耷拉著臉子,仿佛看哪個人都不順眼。他甕聲甕氣地說道,“今天我和張伯通又忙活了一天啊!不行啊,一萬多種食品,還有進口的。人手不夠啊,必須加人啦!”
他是說瑪琪特的食品檢查。
“我不是說了嘛!”嚴先鋒一聽就不耐煩,說,“你下個通知,打印成書面的,發給瑪琪特,不就得了嘛!叫他們干!咱查!”
“可是嚴所,”風入松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就是檢查也一萬種啊!現在我是天天查。每天一上班,直接跑瑪琪特里貓著,都耽誤人家經營啦!商場柜長們都不樂意啦!”
“那我不管!我們是執法部門,不能看他們臉色行事。該查就得查!”嚴先鋒一板一眼地說。
“話是這么說,還是要強調服務吧!人家也很懂。再說了他們是外資啊!”
嚴先鋒一時語塞。
“反正我是上滿弦啦!”松所又嚷嚷著,“沒日沒夜地干,我看效果也不明顯!”
嚴先鋒低頭不語,他在考慮怎么趕快把這個犟漢子打發了。他可不想花費腦筋。
劉孔明這時趕緊溜了出去。砸場子呀!窩里斗!他更不想摻和。
“松所,瑪琪特是你負責呀!你得想個法子呀!別一有困難就往我推。你瞧,所里的工作千千萬,不能什么都我管吧?”
“但我是副所長。活兒這么多,我需要人哪!你得給我人。沒人我怎么干活兒?”
“現在哪有人?一個蘿卜一個坑,你看還能把誰派過去?”
“叫李作為來!”風入松調子高起來。本來他就對這種安排牢騷滿腹,今天在超市又整整說了一天話,不厭其煩地把“發票收據、檢驗報告”重復了千八百遍,自然煩得要命。
“李作為不能過去!”嚴先鋒脫口說道。不過嘴上這么說,心里也犯開了嘀咕。心想,李作為一來就受重用,自然會引起松所不滿,還是平衡一下子,凡事不能太刺眼了。可是,需要李作為來執法呀!
嚴先鋒只好趕緊哄松所:“等過一段時間吧。前兩天我去局里,盧局長說又來新人了,還是女的哩。到時候就優先往你那兒派,啊?”
“您看著辦!再就是,您還要給我一輛車,不能老叫我跟陳向華要車!有時候說半個小時到,等他半天,也不見個鬼影來。說是檢查企業,誰知道干嗎去了!”
松所是步步為營,一看嚴先鋒退了一步,馬上就進了一步。
“咱所一共三輛車。那輛桑塔納3000我用,再就是往局里跑跑什么的。咱所執法這么重,辦案不能沒車是不是?所以普桑和捷達主要用于執法。你看還能拿出什么車來?你們商場檢查,還要用車嗎?”
“場外那些食品店怎么辦?您叫我走著去?”風入松臉色一變。
“怎么能叫你走著去?沒車可以跟我要嘛,你這話什么意思?”嚴先鋒不高興了。
“我什么意思?”風入松頓時火冒三丈,聲音一下高了八度,門外都聽得見,他大聲嚷道:“這不跟你要車嗎?可是給了沒有?還問我什么意思!”
“你怎么這個態度?”
“我什么態度?你總得講講理吧?要人沒人,要車沒車,你叫我怎么干工作?出了問題我不負責!”
“出了問題當然我負責!還用說嗎?叫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行啦!”
這話等于火上澆油,風入松更火了:“你快把我撤了吧!”
“我沒這個權力!”
“我看你有這個權力!”
“你……”嚴先鋒朝風入松一瞪眼,剛要發作,這時一陣敲門聲響了起來,是李作為。
“我再考慮考慮!”嚴先鋒臉色鐵青,聲音也低下去。他這話的意思是停止爭吵,他不想在李作為面前暴露出兩人不團結的局面。
“好吧!”風入松的聲音也低下去。他瞪著眼睛瞧了李作為一眼,又用余光掃了一眼嚴先鋒,說了句“我出去啦!”就抽身離開了辦公室。
嚴先鋒氣得一陣鼓肚子。媽的,這個風入松,毛病還不少!
李作為有些尷尬。正待搭話,這時桌上***響了。***里,那頭說一本萬利果真找了市紀委的說情,來頭太大,必須放行,沒有余地。嚴先鋒在***里聽著,沒說反對之類的,而是畢恭畢敬,洗耳恭聽。
“作為,”嚴先鋒放下***說,“那個一本萬利的,黃啦!”
“黃啦?”
“嗯,黃啦!”
“那怎么辦?不是劉保財同意交五萬嗎?”
“領導說放了吧。”
“問題是咱們任務怎么辦?”李作為一時沒搞懂,他這時一門心思考慮的是罰款數,一點兒也不知道這里頭錯綜復雜的關系。這當然還是為了嚴先鋒著想。
“就別管那么多啦!”嚴先鋒喊道,很煩,主要是松所鬧的。不過他還是掩飾著,他不想叫李作為瞧出不快。
李作為還是聽出了話里味道。只是,他覺得領導即便是批他一頓,他也該恭恭敬敬地聽著。他也能理解,嚴先鋒肯定是和松所吵了。所以,有火氣也很正常呀。
他又覺得嚴先鋒是因為案子黃了不高興。他覺著有責任叫救命恩人高興起來,因為他感激他。
這樣的好長工,真是打著疝氣燈籠也找不著呀!
“嚴所,我剛才從網上看啦!”李作為忽然高興地說,“有不少旅行社商業賄賂的案例呢!收回扣很典型,也都罰得很重,單純沒收這塊兒,就得一二十萬哩!”
李作為這么說是逗嚴先鋒高興。
可嚴先鋒的心情還是很煩悶,他沒看李作為,聲音也很低沉,說道:“作為,正好我想和你談一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有個事情……”
“什么事情?”
“呃,明天開始,你和風入松去瑪琪特,抓一抓食品吧。”
“噢……好啊!”
“你去了以后,要密切注意風入松的動向。”嚴先鋒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陰冷,“要隨時掌握他的一舉一動!說的話,看都和誰交往!特別是瑪琪特那個網吧、游戲廳。一旦有什么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呃,好!”
“哦,”嚴先鋒忽然又笑了一下,不過很不自然,說,“權當這次你當一回臥底!”
他想說句玩笑的話,叫氣氛緩和下來。但他臉上的肌肉霎時又僵住了。李作為突然發現,嚴先鋒的瞳孔朝外努著,眼里射出了一道寒光,仿佛帶著仇恨!
監視!臥底!盯梢!李作為瞬間感覺出了壓力。
第20頁:第19章瑪琪特里的暗戰
第19章瑪琪特里的暗戰
瑪琪特的賣場就在深圳路邊上,超大,占據了桑田這座小鎮最好的地角,交通便利。它是一座兩層建筑,樓頂和地面是停車場,這是些個國外超級市場的通行做法。一層主要是超市,經營食品等日常生活用品,品種成千上萬;二樓呢,主要是柜臺和店面出租。賣的玩意兒也什么都有,鍋碗瓢盆、空調冰箱等。反正服裝百貨、日用雜品,五花八門、花里胡哨。還有手機店、音像店、美容店、美體店、書店,外加飯店,等等,各種各樣的店。再加上肯德基這些個洋快餐,簡直成了一個大雜燴。用廣告上的話說:趕集網,啥都有。在這里就成了:“瑪琪特,啥沒有?”
在二樓的東南角上,有一家網吧。
李作為去瑪琪特也算是人事調動。宣布完了,松所就立刻喊著去瑪琪特了,馬上進入角色嘛。也是做給嚴先鋒看。
在瑪琪特的二樓,有一間工商的辦公室。
這是一間南不南、北不北的小屋子,只有一扇門,沒有透亮的窗戶。空氣交換全憑天花板上那個中央空調的出風口。屋子估摸有十個平方米大小。擺了兩張桌子和一個沙發以后,就再也沒了空間。空氣里潮乎乎的,有一股霉味。
李作為的臉色一陣慘白。
這叫他感覺又進了看守所。
但是他很快就恢復過來,剛才只是很輕微的一點兒神經質。確切說,假設以前的他是一個精神病人的話,那么現在的李作為差不多是康復了。他現在心理幾乎就恢復到正常人的狀態,并且再也不會回到從前了。
這就好比《射雕英雄傳》里的郭靖,在經過七七四十九天的密室療傷后,徹底恢復了功力。所不同的是,給他療傷的是另一個“黃蓉”。
“咱這兒條件差,將就著點兒,不比所里。不過就這條件,也是我爭取來的。一開始人家根本不擺你。日子久了,和瑪琪特經理們都混熟了,才要了這間辦公室呀!”
松所沒有注意到李作為的表情變化,因為李作為那張臉一直就很蒼白。他熱情地介紹起情況,令李作為心頭一熱。雖然剛來的時候,李作為感覺松所冷冰冰的。現在到了這地兒,就仨人,大家一起共事,李作為有種彼此同舟共濟的親情感。
李作為忽然很懷疑嚴先鋒說的,他覺得嚴先鋒好像不對。
“沒問題,松所。咱就是干活兒的。跟您干,我沒意見,大家都是實在人!”李作為誠懇地說。
“呵呵!好、好!都是實在弟兄!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以后伙計們搭檔,有什么困難啦,盡管說!您是大學生,到我這小廟,算是受委屈啦!”
風入松說出了掏心窩子話,其實他也佩服李作為的才學。只是覺著自個兒這塊兒缺人,才撕破老臉跟嚴先鋒要人的。人家李作為執法的出身,是工商局的白領。現在不辦案了,算是跳槽,也確實挺委屈人家的。
松所又頓了頓說:“你是正宗人大的全日制本科呀!再說基層也干十來年了,什么不懂?什么業務不通?我們這些轉業軍人啊,部隊混還行,對這工商的法律法規呀,就是摸石頭過河。以后法律上的事兒,你多把握把握。瑪琪特這家人啊,嘿,啥事兒都他娘較真兒,按法律辦事兒!這下好啦,以后碰上事兒,你多給他們解釋解釋。呵呵!”
“松所您是老工商,干副所長也這么多年,還請您日后多多關照啊!”李作為還是很謙虛地說。
這下搔到了風入松癢處,他看出這個年輕人心眼兒好使,很尊重自己,一點兒也沒覺著他是執法的,就很了不起了。對比陳向華,那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防備的心理一下子松懈下來。
兩人攀談起來,聊了整整一個下午。李作為把嚴先鋒交代的都給忘了。他忽然覺得松所其實是很厚道的一個人,很敞亮,很豪爽,一下和他拉近了距離。
“好,作為,咱弟兄們肯定合得來!哎呀,其實啊,都他娘嚴先鋒瞎忽悠!給他賣命,不值得!”
李作為詫異地望了風入松一眼,沒說話。他耐心地聽了下去。
“其實你來瑪琪特挺好的。”松所又說道,“干執法,說起來好聽,開著車,到處查,企業、個體戶們都怕。其實有啥意思?到時候有了效益,還不都是嚴先鋒的?出了問題,就都是你的啦!所以說,還不如在瑪琪特貓著好哩!”
李作為繼續靜靜地聽著。
“唉,人家嚴所長能干,罰款年年第一。沒辦法,喜歡執法嘛!罰吧,使勁兒罰吧,把企業都罰趴下拉倒!那才叫有本事哩!”
“嚴所也是為了罰款指標吧?”
李作為覺得松所還是帶著莫大偏見,他倒是希望兩人能和好,所以才挺身為嚴先鋒辯護的,不過說得很委婉。看來倆人矛盾挺深呀!李作為心想。
“指標?”松所臉色一變,好像要說什么,又打住了,又說道,“哼,人家要訴訟哩!”
“訴訟?”
李作為一驚,他沒聽明白他的意思。
“哦,是啊!”風入松沒有注意到李作為詫異的表情,又說道,“唉,作為,你剛來,好多事情你還不知道呀!”
“噢?”
“我告訴你:老嚴同志,黑著哪!”
李作為沒說話。松所接著說道:“他是不是前兩天叫你查劉保財來著?還說舉報?有沒有?”
李作為心想當然了,但他看出風入松有些生氣,沒有立刻回答。他微微點了點頭。
松所氣呼呼地說:“我跟你說了吧,作為。嚴先鋒,黑啊,他媽黑、太黑啦!他叫你查火腿城,他為什么不叫陳向華去?陳向華不樂意去!每次都說舉報,去查人家,結果都是些消費者投訴。這不激化矛盾嘛!”
李作為心里觸動了一下子。
“拿你當槍使呀!”風入松嚷嚷起來,說,“其實劉保財每年都給嚴先鋒送禮,送的還不少哇,還送卡!你去查他不是?你越查,他越送!你知道這次怎么回事?其實嚴先鋒和劉保財是相互利用!你知不知道,嚴先鋒當時剛到桑田的時候,需要應酬接待。這不劉保財以前也認識嚴先鋒嗎?連忙幫襯,當狗腿子。這樣就在***吃了不少飯。嚴先鋒簽單總得還哪。所以這次正好有了你這個由頭,還了劉保財人情。你明白了嗎?”
“怎么會?!”風入松說得頭頭是道,就好像已經掌握內幕了,李作為都有些信了,不由說道:“嚴所也沒說呀!”
“這種事能告訴你?”
風入松是不是瞎掰呢?不是。嚴先鋒沒有告訴李作為,也不可能告訴。
李作為其實是適應了這些,他不奇怪。這些灰暗的東西從警察機構一誕生就有。只是嚴先鋒瞞天過海,他有種被出賣了的感覺。
風入松這時激動起來,他高聲說道:“哼,***就是黑!瑪琪特這么大一超市,三萬多平方米,幾萬種商品,怎么管?要人人沒有,就我和張伯通!老張都他娘五十五啦!能干嗎?三天兩頭兒不來,就他媽混!還有場外的,個體的。沒車怎么去?叫我步行檢查?扯淡!!”
李作為還是靜靜地聽著,他有些理解風入松了。
風入松猛地從椅子上跳起來:“我叫他使勁兒罰,早晚出事兒!”
這就叫李作為半信半疑了,他覺得嚴先鋒也確實不重視松所。可松所也是偏見,嚴先鋒沒他說得那么壞,至少他這么認為。至于吃飯,當所長的應酬多,自然需要另辟蹊徑啰,接待也是公私兼顧。估計還是車的事兒,嚴先鋒不給松所車。說白了,副所長連個車都沒有,肯定有意見唄。
“作為你知不知道:瑪琪特有個大網吧,老大哩,就在二樓的東南角上。罰了五十萬,人家要起訴哩!”
大網吧!李作為突然記起了任務。
他想起來了:嚴先鋒來之前叫他除了注意風入松,還叫他特別注意瑪琪特這個網吧。難道,風入松和網吧就是有勾結?是一伙的?
起訴?哎呀!自己剛來那會兒,嚴先鋒就提起過這茬兒。當初說要考考他,現在看來肯定是嚴先鋒聽見了風聲。起訴?問題是真要起訴了,麻煩就大啦!
風入松怎么知道要起訴?看來這里頭果然有玄機!嚴所說得沒錯!
李作為急忙豎直了耳朵。
“網吧是怎么回事兒?”
“我告訴你吧,”松所又很神秘地說,“說超范圍經營!其實就是沒‘文化’、沒有‘文化許可’!因為港資的不能辦嘛!老板是個女的,長得挺漂亮的,是香港人。正因為是香港人,也不懂這些潛規則,不知道送禮。到最后直接罰了五十萬哪!但是她沒那么多錢,一直是虧損,快分期繳吧。哎,你說,是不是太多了呀?”
“所以說,”不待李作為回答,風入松又搶著道,“打著任務幌子,到處瞎忽悠,到處亂罰款。實際上不還是為了好處?!”
“噢!”
正說著,松所手機響了,一看是嚴先鋒打來的,通知迎檢的***。
放下***,松所說一會兒花建章帶著消保科過來,要檢查花生油。
“那……”李作為急忙站起來,“咱們去通知瑪琪特?”
他見松所沒有動的意思,很不安。他是很負責任的一個人,生怕檢查再出問題。因為他聽見了,嚴先鋒叫做好準備。
“叫瑪琪特做好準備就可以!”風入松坐著沒動。
“噢!”李作為將信將疑地又坐回到椅子上。
第21頁:第20章心中的女神
第20章心中的女神
李作為現在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照松所那意思,他現在就幾乎不用辦案了。本來他也告訴過松所辦案的想法,結果當然是遭到否決。又能怎么辦?還不得聽副所長的?他把執法的包扔進了櫥子里,就這樣跟著松所。松所叫干啥就干啥。每天上午走一圈兒,先是到食品部勾部長那兒,算是報到吧。然后是巡查,就是走一走。最后一站是去肯德基喝杯紅茶,或者星巴克來一杯黑咖啡。人家也免費。他很少去所里,也就是開會才去。他覺得有些消沉,他本來是該有一股狼性的。他要找獵物,他的獵物就是案件、違法分子。
他開始失望了,他覺得這種生活只能比局里稍好一些。他又不愿意進那間小屋子,沒有光亮,叫他感覺又進了牢房。
他現在有很多閑暇時間了。空閑的時候,他會到二樓的新華書店,翻翻書,查查法規,讀他喜歡的《西***律思想史》。書店的邊上有個琴行,有時候他也過去湊湊熱鬧。他有時開著車能在斑馬線后面停上五分鐘讓行,叫行人先走。他覺著自己是一名衛士。商場的人多,他在里頭穿行總是避讓,很小心,不像瑪琪特那些保安,挎著警棍橫沖直撞。有次他照顧了一個四歲的孩子,是粗心的小保姆給弄丟了,他抱著孩子,給他揩眼淚,逗他玩,還給他買玩具,直到滿頭大汗的父母跑過來千恩萬謝。他沒說什么,他只是報以一個微笑。其實他心里很生氣,后來一個人幾乎流淚了。
但他巡查的時候目光像鷹。他又帶著一股傲然之氣,就像老虎那樣俯視著這片屬于他的領地。這就惹得那些三十多歲的柜長娘們兒個個春心浮蕩,暗里成了她們的偶像。有幾個都對他動了情,時不時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
“瞧他,像真事兒似的!‘調和油、調和油,檢驗報告,生產許可證,營業執照,都得有、都得有!必須的!一個不能少!’和他說話我老緊張啦,不敢看他,真不知道怎么啦!”
“哈哈,你對他有意思啊?那你得減減肥呀!瞧你那兩條大象腿……都進不去啦!嘖嘖,人家是大高個!長得也帥,你就別惦記著啦!”
“肯定有相好的!”
“估計那家伙什也好使!”
“嘻嘻!想知道床上……那得試試!哈哈!”
但是李作為從來都和這些大姑娘小媳婦保持著距離。
他有時會坐在瑪琪特過道的長椅上,一坐就是倆小時,欣賞商場美妙的音樂,很輕柔。在這個時候,不知道為什么,那個清純的娃娃臉,有時就會清晰地浮現在腦中。有次還夢見了她。特別是那雙眼神,他永遠也不能忘記。他知道那眼神里的秘密。
這讓他欣慰,有一股暖暖的感覺,很溫馨。有時候是一股子熱,一下從心里涌遍全身,叫他激動不已。他又細細地品味著,他覺著很驚訝,又不知所措起來。總之這使他感覺非常好。
這什么呀?他又感覺自己很可笑。很快,他就把這事兒拋到一邊了。
這天下午,嚴先鋒安排他去局里送一個檔案。因為車還是他繼續開,這一點他很感激。
他碰巧又遇見了她。
他到法制科,把案卷遞上去。法制科張少軍很熱情,想請他坐會兒,聊聊案子,討教辦法。不過他沒坐,趕緊走人了。
關上門,一個人走過來,他一轉身……
她還是穿著那天的衣服,小黃衫兒。目光接觸,他不禁“呀”的一聲輕叫了出來。
她看著他,不是直勾勾地,而是很安詳、很深切,并且很沉穩。突然,她的眼睛一熱!
還是那股子熱,從這雙美麗的眼睛里迸發出來。只是變得比以前更充足了,很灼熱,充滿了溫度。仿佛兩道電焊的光亮,叫人能感覺到吱吱聲似的。
他覺得渾身上下一陣痙攣。他的心臟一陣劇烈地悸動!他動不了了!
這就是電的感覺。他覺得就在這幾秒鐘里,他的一雙眼睛,也跟著和放電一樣,很灼熱,并且持續了很長時間。
她的臉唰地紅了,忙疾步推開法制科的門。他情不自禁地轉過臉去,隨著她,望著她的背影閃進門里。他呆呆地愣在那里,愣了半晌。
上了車,坐到駕駛座上,他的手哆哆嗦嗦,費了半天勁兒才***去鑰匙。發動起車,腳丫子又不聽使喚了,好不容易才起步。
回來的路上,他一個人,開著車。他在努力品味剛才那個感覺,他更加確信發生了什么。
可怎么會這樣呢?他心里又迷惑不解。
他知道他是迎來第二春了。他又有些自嘲:老牛吃嫩草呀!不過也很正常。
他覺得這是一個樂子。可是他又覺著這不屬于他。也許純屬意外吧。
他把她當成了心中的女神。
但是他只有在空閑的時候才想一想,因為他又不愿叫自己想太多。這些都沒用,他對自己說。
他覺著他有責任。他覺著該使勁兒干活,這樣才能對得起嚴先鋒。他覺得欠嚴先鋒的。他認為他應該一刻不松懈才好,使勁兒干,一刻也不停歇!這樣才能報答領導。
在珠海路的一家***里,晚上,一開始提到的那個南方人筐老板,這時正請陳向華和梁一孟吃飯。小欣沒參加。
“我今天把材料都遞上去啦,估計幾天就能下來噢!”筐老板是說辦執照的事兒。
“不急,這個月辦好就成。”陳向華漫不經心地應著,有心事似的。梁一孟看出了道道。
“梁哥,您覺著嚴先鋒能叫李作為在瑪琪特待多長時間?”
“這個?關鍵是看咱們啰!”
“看咱們?”
“對!只要咱倆能把執法這塊兒扛起來,嚴先鋒就不會叫李作為回來啦!明白嗎?”
陳向華點了點頭:“嗯!”
“要知道,”梁一孟拿牙簽剔了剔牙,“嚴先鋒其實很防備松所啊!他擔心什么?他擔心松所在瑪琪特說話不注意!他怕松所和瑪琪特再打成一片!所以,就叫李作為監督著。瑪琪特也是塊肥肉啊!”
陳向華又點了點頭,說:“李作為在瑪琪特都忙什么呀?”
“李作為那邊基本就是跟著風入松。上午呢,在商場巡查一圈兒。我看也沒什么事兒干。不過風入松不叫回來,就叫他待在那兒。”
“李作為對這種安排不會有意見吧?”
“他能有什么意見?他有意見只能沖著風入松!誰都知道,是風入松非把李作為弄商場里頭去的。李作為本來就適合執法嘛!咱所也需要這樣的人。可風入松就在里頭瞎攪和,要恨就讓他恨風入松吧!”
“這兩天嚴所說叫我抓抓瑪琪特,說里頭案子多著哩。別老考慮場外,罰供貨商。還說李作為去瑪琪特就是針對供貨商。咱所任務還差一大截呢!上次那個一本萬利黃了,本來還可以罰個一兩萬,叫咱想想辦法。依我說,李作為還得回到執法上,好多地方都可能有案子,只有他才能查出來。叫咱倆扛,也太累了呀!”
“別傻了,向華,執法這塊兒出成績,領導也都看著呢!你叫李作為一摻和,還有你的份兒?還能受重視?”梁一孟陰險地說。
陳向華微微點了點頭。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說:“還別說,我看李作為和松所最近打得挺火熱呢!”
“好事兒!松所老是不跟嚴先鋒保持一致,李作為和他走得近,正好對咱有利!”
這真是老奸巨猾和青春年少的一場對話。
陳向華有些發愁。從良心上講,他覺得這不太好。再說了,任務這么重,他真希望有人分過一半去,雖然他還年輕。
“我尋思著,嚴先鋒叫咱們加強瑪琪特……不過,這么一弄,肯定風入松不愿意。但不管怎么著,瑪琪特一定要深入,供貨商太多了呀!呵呵,所以,嚴所的思路很對,也只有供貨商才能出錢。再就是,咱們還要早下手,叫李作為先動手就壞了!”梁一孟看著陳向華,眉飛色舞地說。
“嗯!”陳向華一下明白了。
梁一孟又轉向了請客的。筐老板這時正一臉驚奇地望著他。
“請小欣洗了不少澡吧?”
“噢噢,是!要不咱們也……”
“呵呵!”梁一孟笑著,抬起濕漉漉的手,把一條剝好的蝦塞進了嘴里。
第22頁:第21章奸商耍賴
第21章奸商耍賴
風入松明顯感到,陳向華和梁一孟來瑪琪特的時間多起來,以前他們根本就不來瑪琪特。因為這里頭的案子,要么是查不下去的,要么就是些消費者投訴,雞毛蒜皮,不夠麻煩的。所以,瑪琪特的案子他們不辦。要辦,也是挑挑揀揀、揀揀挑挑。可現在動不動就跑來貓著,還真有點兒志在必得的味道。松所感到了壓力,他不能坐視不管,這也算他地盤。在他的地盤兒里,動不動就揪出案子,叫自個兒老臉往哪擱?
松所知道,這肯定是嚴先鋒給他上眼藥!
不過辦案這塊兒他的確不行,他查不出毛病來。他就知道通知票證。
當然,他也不想執法,不想罰款,那樣得罪人。
李作為倒是很善意地給松所提了個醒:“怎么辦,松所?陳向華又來啦!”
“甭管!娘的,愛查就查唄!”
不過松所也是粗中有細,他想了個法子,他找到食品部勾部長,提前打了一針兒:預防針。
“勾部長,最近所里哥兒們常來吧?”
“是呀!我正想問問您怎么回事兒呢!他們來干嗎呀?有時還穿著便衣,不過服務員一眼就認出來啦!”
“我也鬧不明白。不過,你可以先通知柜長們,一旦瞧出了毛病,你就說:松所已經通知啦,已經叫改正啦!”
“好嘞,沒問題!呵呵,我馬上開會通知一下。謝謝啦!”勾部長眼珠子一骨碌,馬上明白了什么,連忙獻上一個不花錢的笑臉,心里更是樂開了花。“謝謝,謝謝喲!呵呵!”
說曹操,曹操就到。勾部長的笑臉還沒表演完,手機就響了。說了沒幾句,勾部長臉子唰地就下來了。
“松所,”勾部長著急地說,“樓下服務員來***啦,說金牌豆沙包欺詐消費者?正下頭拍照哪!來了倆工商,估計又是陳向華和梁一孟吧?”
“走,下頭看看去!”
勾部長下二樓來到了食品柜,風入松和李作為也跟下來。老遠就見豆沙包柜旁已圍了一圈兒看熱鬧的人。兩個冷柜已經打開,摞起了一堆所謂問題豆沙包,兩名工商人員正在點數,正是桑田工商所的執法人員:陳向華和梁一孟。
“這干嗎干嗎呀?”一看圍了這么多人,勾部長當場就不高興了,影響形象嘛,肯定不爽。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進場子,這哥們兒就奪了陳向華手里的豆沙包。仗著有風入松在場,他有些不把陳向華放眼里。“干嗎呀這是?!”
這位勾部長,姓勾,叫勾兌。
“你聽著!”陳向華叫道。勾部長搞的自殺式襲擊,顯然激怒了他,傷自尊啦!他掏出檢查證在勾部長眼前兒晃了晃,態度很是傲慢。那嘴撇的,跟袋子里的豆沙包差不多。
“豆沙包假冒馳名商標!我們要全部查封!”
這就是針尖兒對麥芒了,針鋒相對。倒是梁一孟趕緊扭了扭脖子,朝后頭松所笑了笑,算是打過招呼。
“哪里假冒啦?”勾部長不服氣地嚷道,“怎么還假冒馳名商標?”
“馳名商標啊!”
“宣傳了馳名商標?”
“哦!有沒有?”
“怎么沒有?廠家打的,肯定有!”
“這沒有!都網上查啦!”
“那就改了唄!還想怎么著?”
“不行!”
“怎么不行?去掉就是啦!”
“不行!我說不——行!”陳向華最后一句拖了個長音兒道,很刺耳。
“那你想怎么辦?”
“全部查封啊!這是根據‘反法’規定!”
“反法”是什么?反不正當競爭法!陳向華這頂帽子扣的大!誰叫這小子沒數兒的?活該!陳向華暗想。
“那也給我們打打招呼啊,我們可以配合嘛!”勾部長明白了,肯定豆沙包冒充馳名商標了。這事兒常有,都是在他的包庇之下,心有點兒虛。他也馬上識破了陳向華的大話。不過還是憋著一股氣,覺著陳向華太傲。再說還有松所撐腰哪!
“檢查還跟你打招呼?”陳向華擺出了一副質疑神色,就好像勾部長匪夷所思,又高聲說道,“我告訴你啊:檢查是強制性的!只要涉嫌了違法,我就可以查!明白嗎?”
旁邊梁一孟趕緊給他使了個眼色。
這是提醒。慢慢來,慢慢來,慢慢來嘛!
然而年輕人毫不理會,他厲聲吩咐道:“豆沙包全部停售!查封!馬上!你,”他又抬手一指勾部長,“走!帶我去倉庫!”
“停售?”勾部長再也忍不住了,心想我是堂堂的部門經理,見過的縣長鄉長村長多著呢,甚至些個副市長我也認識,和我面對面溝通。***一個小小工商所的,竟敢對我指鼻子瞪眼?我聽你那套?
“你有什么權力?”勾部長雙手一伸,攔住了去路,“壞了的話,你負責?”
陳向華上下打量了一眼勾部長,心想怎么跟個鄉巴佬似的?不巧余光又瞄見了旁邊站著的風入松,心里頓時一陣敞亮:噢,敢情瑪琪特這么牛,原來您這兒站著呀!他的臉色一陣難看。
“勾部長,”陳向華聲音低了低,不過還是理直氣壯,“你這些豆沙包冒充馳名商標,是欺騙消費者啊。我們查封是理所當然的。您說呢?還有,我們不但要查封,還要罰款、還要曝光!”
這一軍將的,管用!勾部長直接沒詞兒了。欺騙消費者?消費者是什么人?邊兒上這不正站著嗎?還敢犟?激起民憤啦!
陳向華一陣得意,又嘲弄地說:“怎么樣啊勾部長,還有問題嗎?”
“那,要不就先放冰柜里吧。您放心!保證、保證都在這兒!呵!”勾部長搓著手,偷偷覷了一眼周圍人說。他這時軟了下來。
豆沙包又都放回了冰柜里。按陳向華要求,服務員急忙點了點數。陳向華正要再查倉庫,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向華!我是風入松,你過來!”
松所?陳向華愣了愣,一抬頭,只見風入松正站在不遠處一根柱子下面,拿著手機,朝他似笑非笑,臉色很曖昧。他只好合上摩托羅拉手機,很不情愿地走到風入松面前。
“什么事兒啊,松所?”
“先過來!”
陳向華心里頭別扭,是不愿意。干嗎呀這是?不過沒辦法,他只好跟松所來到了一處角落里,松所朝四周瞅了瞅,見附近沒人,這才端出兵痞的架勢。他朝陳向華眼一瞪:“你小子,誰叫你來的?”
“誰叫我來的?嚴所唄。”
“舉報?”
“哦!”
“少跟我玩兒這些!真舉報假舉報?”
“哎喲,松所哎,您有話就直說唄!想叫我放了呀?”
陳向華畢竟是小青年,還是怕得罪風入松,心里咬牙,嘴上先是軟了下來。
“我告訴你陳向華,這是我地盤兒,你少給上眼藥!”
“哎喲您哪,我可不敢給您上眼藥!呵呵,我就是奉命檢查舉報!再說啦,嚴所開會說啦,最近重點檢查瑪琪特。供貨商,出案子,能罰上款來嘛!”陳向華賠著笑說。
“狗屁!嚴先鋒叫你查你就查,你覺著用不著我嘍?”
“不是那意思,為了罰款指標嘛!”
“扯淡!指標?我問問你,你干工商幾年了?”
“五年了吧。”
“業務都熟吧?”
“都熟。”
“什么沒干過?”
“就差注冊沒干。”
“那就是老工商!既然是老工商,那我問問你,叫他們改了行不?改正行不行?他們就是經濟違法,頂多賠消費者倆錢兒,雙倍索賠、雙倍返還。不行嗎?非得罰?你說呢?”
“這個……嚴所非叫罰。問題是欺詐消費者啊!”
“我告訴你,你小子還嫩了點兒!我就問你一句:罰,還是不罰?”
“這……”
陳向華突然感覺被風入松綁架了。他想反駁,可是風入松有些耍賴,還在這里賣老。他只好不說話,沉默起來。
“你他娘識相點兒!”風入松狠狠地說。
第23頁:第22章兵痞發飆
第22章兵痞發飆
風入松和陳向華回到食品柜的時候,勾部長已經把人都驅散了,超市又恢復到四平八穩的狀態。
“這么著吧:剛才我問了問,豆沙包廠家說正往這兒寄證明呢。馳名商標……應該是有。所以我看……豆沙包就放冰柜里吧!”還不等陳向華開口,風入松就先入為主,編的理由叫勾部長都很吃驚。
“好好好,剛才不好意思啦,有點兒冒犯、有點兒冒犯。呵呵——呵呵!”勾部長趕緊接口說,雖然這話干巴巴。生意人嘛,講的是靈活,所以逮機會趕緊找臺階收場。
“走,”勾部長又一拍陳向華胳膊,就跟見了親弟弟一樣,說,“先到辦公室,坐坐嘛!呵呵!”
幾人朝辦公室走去。
進了辦公室,坐下,勾部長又繼續實施他的笑臉政策,就好像這人心比山高、胸比海深,總之顯示出度量無比寬大,能開進去航空母艦似的。又叫員工取來一瓶進口的咖啡,招待領導,表示誠意。氣氛算是放松下來。
“勾部長,”陳向華開口說道,還有些繃繃臉,“事情是這樣:我們昨天接了個舉報,說你柜上的豆沙包,金牌的,用了‘馳名商標’?我一查,國家商標局網站上就沒有。這樣說來,肯定就是假冒了。你,明白嗎?”
“謝謝,謝謝啰!剛才您是給我面子。這樣吧,咱不打不成交,晚上先一起吃個飯,坐下談。到時候您怎么批評教育都成。好吧?呵呵!”勾部長滿臉堆笑,故意避開話題,目的無非是想大事化小。
“勾部長!”陳向華高聲說道,“對于商品謊稱取得了馳名商標,這可是欺詐消費者啊!不過,主要是廠家的責任,和瑪琪特關系不大。所以,我覺著您還是把供貨商叫出來吧,我們和他談。罰呢,也是罰供貨商,你看怎么樣?”
看來陳向華還是想罰款,風入松瞪了他一眼,陳向華裝作沒看見。
“怎么罰?”勾部長關切地問。
“根據‘反法’,一萬元以上、二十萬元以下呀!”
“也太重了吧!”
“欺騙消費者啊,肯定從重。”
“叫廠家改正就行啦,罰款就算了嘛!呵呵!”
“罰也是罰供貨商呀!”
“大家都自己人嘛!再說了這個金牌豆沙包質量很好呀!我聽說也正在申請馳名商標,所以……通融通融啦!呵呵!”
雙方反復拉鋸。陳向華礙于風入松,也不好展開。梁一孟那邊這時一句話也不說了。
“別爭啦!不就個馳名商標嘛!再說人家正在申請,申請下來就是啦!還罰什么罰?!”
是松所,突然來這一句,口氣非常強硬。屋里頭頓時緊張起來。
小屋里又沉默了,因為這句話,已經是做了一個重大決定,當然不算是小事了。
空氣很沉悶,只聽見中央空調的風扇在嗚嗚作響。人們還是不說話。現在的焦點,已經是松所變成了豆沙包。雙方都在掂量松所這句話的分量,更多的則是驚奇。
松所好像也意識到了什么,他有些后悔。他忽然覺得自己很武斷,顯得很沒素質。就像《皇帝的新裝》里頭的那個皇帝,正裸奔中。這時要趕緊套上條***!他暗想。
他急忙說:“也可以改嘛,是不是?這也是我們的職責嘛!”
這話顯然是找臺階下。
“謝謝松所!謝謝啦!那就趕緊改吧!”食品部經理再也不能失掉這個機會了,忙見風使舵,也顧不得剛才的臭架子了,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不罰款了就是硬道理。他立刻轉向了身邊服務員:“快去!通知柜上!找個不干膠貼,趕緊把‘馳名商標’糊上!越快越好!”
陳向華這才反應過來,臉上表情哭笑不得,只好說道:“既然松所說了,那就先這樣吧。回頭我再跟嚴所匯報一下。有什么事兒再說吧。”
事情就這樣解決了。眾人散去。李作為盡管目睹了這一切,卻一言不發。他知道,在這場所謂的較量中,誰也不是贏家。很顯然,嚴先鋒是沖松所來的,因為松所太桀驁不馴了。而這里,似乎又有更深層次的含義。他隱隱感覺到了什么。
可到底誰對呢?他努力思考著。如果是很小的問題,比如豆沙包如果沒有檢測報告,松所叫補一份兒也無可厚非。可這是欺詐消費者啊,是虛假廣告!在這半年多的時間里,有多少顧客上當呢?有多少可憐的消費者,他們是沖著“馳名商標”這塊金字招牌,來買的豆沙包呢?可這又是假的,對他們是一種欺騙、欺詐,又怎么能不挨罰呢?
還是松所做得不對,他做得太過了。
“想什么呢,作為?”是松所,他有些沮喪。
他感覺到了什么。從李作為臉上,還有剛才陳向華和梁一孟的表情上,他也瞧出了什么。他知道哥幾個是尊重他,準確說是畏懼他的副所長位置才沒有反對的,是給他面子。可是……唉!悲哀!
他想從李作為這里多少能找回一點兒安慰來,支持、平衡。這樣他良心上才能過得去。
“噢,其實,向華他們真要是想罰,也可以。再說又是廠家掏罰款……”
李作為后面話沒說出來。他是很善良的一個人,事已至此也就沒有挽回余地了,都已經改了呀!他這時不想傷害松所,他想叫松所自己明白。
松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勾部長推門走了進來。
“松所喲!呵呵!”勾部長滿面春風,“今天多虧您幫襯呀!這么著,剛才我跟這個豆沙包的供貨商說啦,他非常感謝,非得一起吃個飯。這樣晚上咱們就坐一坐?吃個飯!然后再洗個澡,叫這小子好好孝敬孝敬咱們!怎么樣?啊!”
“等再說吧。”松所有氣無力地說。
“別客氣嘛!給他幫了忙,請個客也是應該的。”勾部長跟到自己家似的,一***坐到沙發上,蹺起了二郎腿說。
“算啦算啦!這飯吃起來也沒意思!”風入松煩躁地揮揮手。
勾部長一看臉色不對,急忙找個理由退了出去。
“我們監管,發現了違法也可以糾正嘛!”悶了一會兒,松所終于開了腔,臉色還是很陰沉,又說道,“你說呢,作為,不這樣的話,算什么商場管理?噢,查到了就罰款?還讓不讓人活啦?”
“可這是欺詐消費者……”
“就聽我的!”松所呼地站起來,身子也跟著一起一伏,顯然是生氣了。他厲聲叫道,“以后一律不準罰款,就是糾正!明白嗎!”
他氣呼呼地,一甩門出了辦公室。
第24頁:第23章白娘子
第23章白娘子
再說陳向華,任務沒完成,他戰戰兢兢回到所里。嚴先鋒馬上了解情況,聽完匯報,頓時大發雷霆。
“這個風入松!”嚴先鋒吼道,“竟敢擅做決定!是不想干啦?”
“也可能,”陳向華小聲說,“他不太懂、不太懂嚴重性吧?”
“就是!這什么?這假冒馳名商標!嚴重的消費欺詐!就他媽一句話就算啦?還有沒有職業道德了?!”
“他可能、從他角度才這么決定的。以為、以為糾正就行了。”陳向華又低聲說。一看毛病都推到了松所身上,引起了一把手龍顏震怒,陳向華怕加劇矛盾,再引火燒身,又急忙強調“糾正”二字,為的是能讓嚴先鋒消消氣兒。
“以后別聽他的!執法我說了算!他風入松可不是一次啦!”嚴先鋒又鐵青著臉叫道,“就說上月吧,消保科,鄒小全,給了我一個案子。嗯,人家為什么給案子?這不關系好嗎?支持工作嗎?說瑪琪特,嗯,賣的一種洗發水,用的‘ISO9001’,認證是假的!根本就沒通過,是偽造!我派劉孔明一查,對方公司嚇得要命,當即表示繳納罰款。后來呢?不來啦!原來是找到風入松啦!你猜他怎么答復的?”
“哦,怎么答復的?”
“他說:改了就完了嘛!先把標志去掉,然后抓緊辦理,拿到證書再用。結果就他媽黃了。為這事兒人家鄒小全還不樂意呢!”
“鄒小全不樂意?”
“啊,當然啦!偽造認證,不但要罰款,還要沒收產品哪!你說他,竟他媽糾正就完了!”
“是啊。”
嚴先鋒怒氣稍稍平息了些,又一想生氣也沒用,反正風入松也不是一天了,死豬不怕開水燙,何必較真兒呢?他忽然想到另一個問題。
“作為在干嗎?”
“跟著風入松,誰知道忙什么。”
嚴先鋒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重新看著陳向華,臉色還是很陰沉,說道:“這樣吧,這個月的任務相差還很大,你和作為都使使勁兒。瑪琪特就暫時不去了吧。”
“又不去啦?”陳向華眼珠子骨碌了兩下,沒再問下去。
李作為知道:松所也意識到了不對,說得再嚴重些,就是袒護造假者,充當保護傘。可松所又不叫罰,也是賭氣,賭嚴先鋒的氣。這人很倔,很有恒心,能把倔強進行到底,一條道走到黑!問題是,自己夾在中間,不好受啊!唉!
他又每天開始巡查了。這是松所要求的。不過還好,可以享受一杯紅茶和一杯咖啡。還有就是他可以一個人執行任務了。松所叫瑪琪特派人跟著,協助他,他自己和張老頭開著普桑跑外頭,說是檢查場外,當然少不了干私活兒,假公濟私。這按說不行,嚴先鋒也提起過,不過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然,也沒有發生問題。
他很認真,特別是對吃的東西。每次他都堅持看日期,調和油是每種都看。為的是怕廠家改日子。再就是每種都要查查是不是合格的廠家。這樣威信也來了,走到哪兒都有服務員圍著。這叫勾部長很不安,見了他和松所都很客氣,還請他們吃了一頓飯。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這天又是查調和油,他在那兒舉著桶看,仔細得像是拿著顯微鏡看細菌。可是他不知道,這時,旁邊星巴克的咖啡廳里,有兩個女人正在盯著他。
這倆女的一高一矮,打扮得都很時尚。高的這位約莫三十來歲。只見她上身穿了一件黑的LV,下身是一件灰黑色的牛仔短褲。LV夸張無比,倆大寫英文幾乎覆蓋了她上半身。短褲則截止到膝蓋以上。她的線條絕對是黃金分割。豐臀性感,***修長。這種成***人的韻味,曲線,還有幾乎可以觸摸到的彈性,豐腴、迷人,充滿了足夠的蠱惑力,令人心蕩神迷、神魂顛倒,能強力粘住任何一個男人的眼球。當然,估計是刻意進行過形體保養,在天然基礎上人工打磨而成。再看短褲以下,在黑色的襯托下,簡直是令人驚嘆。然而最為小巧玲瓏的還是最下面,她穿了一雙黑色的阿迪運動鞋。在這快樂鞋子和我們望眼欲穿也瞧不見的那雙小腳之間,有一雙幸福的黑襪,短粗,厚實,微微露出了一個邊,呵護著里面的雙胞胎。這黑鞋與黑襪,絕對是點睛之筆,恰好與她的氣質相配。可見主人是多么地善于裝扮自己喲!又十分可愛、俏麗、秀美、小巧,稍微還帶有一絲挑逗的味道。啊,這雙玲瓏美足!
她是一張標準的瓜子臉,梳著一頭短發,焗成了暗紅色。這頭短發又別具一格,類似于民國初期那種女學生頭,不過后發更短。這頭短發又整齊利落,順滑流暢,可以跟電視里海飛絲的代言人相媲美。連同她風格迥異的衣著,這加重了她迷人的魅力。
她渾身又透著一股高雅的氣質。感覺這人很獨立、很自主、很成熟,很有自己的思想,接受的教育水平很高。又仿佛傲視一切,對周圍人和事兒都不屑一顧似的。
她的臉色很蒼白,一點兒血色也沒有,甚至能看到腮邊青紫色的細小血管。她眼窩深陷,帶著點兒歐洲人的味道,鼻梁高挺。又好像經常熬夜,微微有些下眼袋,還泛青。
這人是誰?
這時她一雙美目正一眨不眨地望著貨架旁的執法人員,身子也一動不動。看了一會兒,她臉上容光煥發起來,眼袋也跟著消失了。她的眼神和表情就像《白蛇傳》里白素貞在云端看許仙那樣。
“你覺得不像他呀?”她說。
“像呀,很像他!”矮個兒女友笑嘻嘻的。
“不但是模樣像,氣質也像。身架、動作,特別是臉上,眉頭一擰。太像了!”
“呵呵!”女友放肆地嘲笑起來,口氣里帶著揶揄,說,“請他吃飯呀?”
高個子沒說話,臉色突然變得很陰暗,有些凄楚的感覺,這使她變得更美了。
“噢,”矮個子女友接著說道,“我現在終于明白沒事你就出來逛啦,別的事情也不做了呀!呵呵!哦,我知道這人噢,上次我投訴就是他處理的。那時我就想,天底下還真有人這么像啊!”
高個子似乎在思考什么。
“哦,你叫我投訴***,”矮個女友又調侃地說,“是不是故意呀?叫我偵查一下子?呵呵!”
高個子還是不說話。
她有些自我陶醉的感覺,就好像她已經屬于許仙了。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春意盎然,在旁邊的青蛇看來,她這時又變回成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
“嘻嘻!”她的女友完全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有電嗎?”矮個子女友問。
“嗯!”高個子點點頭。
“想釣?”
“有點想法噢!”
“我看你是很想噢!呵呵!”
“去去去!”
“真想要,那就釣上他啦,叫他離婚啦,天天陪著你嘛!呵呵!”
高個子臉上露出了幸福甜蜜的微笑。她知道女友在開玩笑,不過,她還真產生了這種想法。
李作為剛回到小屋,手機就響了起來。“嚴所?”
“作為,你馬上開車回來。有個舉報,要立刻展開檢查!還有,從現在起,你回所執法!”
第25頁:第24章丁媛媛到來
第24章丁媛媛到來
李作為在走廊里又碰見了她。
還是不說話,還是眼睛里含情脈脈,只不過沒有上次那么熱了。小姑娘仿佛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臉上的表情有些甜蜜,有些心領神會。而這時李作為也變得成熟起來。他就這樣看著她,沒有以前那么羞澀了。當然小姑娘也這樣。兩個人似乎很默契一般。
“過來了呀!”李作為覺得長時間不說話反而不正常,于是禮節性地打了一個招呼。
“哦,上班呢!”
這個男人一時沒搞懂啥意思。
小姑娘這時穿了制服,李作為不禁在她身上多看了幾眼。
她上身是穿了一件淺藍色的短袖,下身是深藍色裙子,顯得老了幾歲。因為制服顯得莊重、老氣些,不過這更加映襯出雪白的肌膚。兩條白生生的粉腿也露了出來,******的,嫩得像面團、像米飯,白皙、飽滿,又能強烈地感覺出彈性和嫩滑,洋溢著青春的氣息和活力,仿佛蠟做的。***你的視神經,看多了會叫人浮想聯翩。兩條胳膊纖細、瘦弱,手指甲修長,恰好點綴她那手指。再就是脖頸,她的頸項,這又是一處風景,挺拔,亭亭玉立,令憐香惜玉的人不敢再看,因為會叫你心跳加快,對她又是一種褻瀆,會產生嚴重的自卑,必須般配她的人才可以欣賞。再看那秀發,上頭挽著一個發髻,高聳入云,下面的絲絲縷縷,或低垂,或舒展,似乎亂,又似不亂,朦朦朧朧的,故意遮掩住那圈兒脖頸,若隱若現。又仿佛西湖邊上的楊柳之于湖水,像是要隨風擺動,俯首弄姿,撫弄如水的臉,調戲它。
那張美人臉,李作為更是不敢細看,他把頭輕輕地埋了下去。
這張臉還是那么的純凈,俏生生,***嫩,不過氣質又增加了端莊與安詳。雙目有神、美麗,就好像能說話一樣。再就是左耳垂跟面頰右下側那兩顆黑痣,點綴著。哦,這張臉,只要看上一眼,就叫一個男人像磁石般被牢牢吸住!
她現在唯一的變化是:她這時帶有一股成熟的氣質,很沉穩。是什么原因呢?李作為猜不出,也許是這身制服賦予的吧。
還沒等李作為說話,小姑娘忽地跳開了,臉上掛著幸福的羞澀,還故意把臉兒藏了起來,怕叫人看見似的。
李作為渾身的血頂到腦門子上了!
李作為還是穩住神,走進了嚴先鋒的辦公室。
原來還是舉報的事兒,關于錦繡前程商業賄賂的。這類的案子嚴先鋒沒經歷幾個,有些壓力。再加上商業賄賂調查周期長,費時間,所以嚴先鋒就暫時放起來了。誰承想舉報人較真兒,又舉報了,還要求反饋。并且花局又做出指示,一定要一查到底!對此,嚴先鋒理解為:這要么是花建章得了舉報人什么好處,是他的關系;要么就是花建章借機會整自己。所以這個案子必須做漂亮了。嚴先鋒只好把李作為調回來,叫李作為查。也只能這樣。
再就是,這可是商業賄賂啊!
嚴先鋒迫切希望通過這個案子能多弄些罰款。
“作為,我給你再加一個人。”
“誰?”
“丁媛媛。”
“丁媛媛?”
“剛分到咱所的。”
“噢?”李作為馬上意識到了,是那個小姑娘。
“你可能也見過啦,”嚴先鋒眉飛色舞地說,“就是法制科實習的那個小妮子呀!也是學法律的,江州政法,還研究生呢!”
李作為一臉驚訝。
“這個包送你,辦案用!”
說著,嚴先鋒轉身從桌上拿起了一個黑皮包,金利來的,遞給了李作為。又說道,“小丁很想跟你學學呀!人家說早聽說過你,峻嶺的辦案精英啊!呵呵!”
嚴先鋒笑容里充滿了期望和鼓勵,還帶著一絲羨慕。
李作為接過皮包,臉上沒有表現出十分高興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
對于丁媛媛的到來,李作為是抱著一種稍微復雜一點的心情的。是的,一方面,他的確喜歡丁媛媛,這首先是那次偶遇,他從她那兒汲取了能量,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就是通過接觸,她感染了他,她的含情脈脈,他完全明白。
然而他只是把這些作為意念里的東西,或者說非現實,虛擬世界里的。可以想,想著玩兒而已。是的,他覺得這樣挺好的,很美妙。可是一旦這個活生生的人走進現實,來到他身邊,他馬上就在心底里拒絕了。
這好比葉公好龍,真的龍來了,葉公就逃跑了。
真要是出了故事,那才怪了哩,成天方夜譚啦!他暗想。
他還是很傳統的一個男人,對家庭有著深厚的責任,雖然他不太喜歡他的老婆。
那么丁媛媛呢?她是怎樣一種心理呢?小姑娘似乎也感覺出這一點。有李作為在場的時候,她并沒有和他太多的目光接觸。在嚴先鋒介紹“這是我們的作為同志,碩士研究生,所里的執法骨干”等等時,雖然是落落大方,可她并沒有表現出很熱情很有興致的樣子。除了工作,她和李作為也沒有更多的話。只不過在暗中、在女孩兒的心里,丁媛媛其實有著一種很愿意跟李作為交往和加深的意思,是渴望。不過她掩飾著。
要知道,丁媛媛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
不管怎樣,他們現在的距離變得疏遠了。就好比兩個人走路,一個在馬路左邊,一個在馬路的右邊,各懷心事。唯一的聯系,是他們都知道對方存在。
但是有一點李作為很明確,這就是幫助丁媛媛,使她很快進入角色。因為既然嚴先鋒把丁媛媛交給他帶,丁媛媛也愿意跟他學,那么就該創造條件,手把手地教她,使她成長起來。
這一點不是基于感情,而是基于道義。
第26頁:第25章旅行社里的黑幕
第25章旅行社里的黑幕
錦繡前程,一聽這名兒,覺著挺新,實際是穿新鞋走老路。反正就是以前的峻嶺縣旅行社,計劃經濟時代獨此一家,屬于古董級的。這家旅行社坐落于峻嶺縣滄海鎮一處國有的招待所里。招待所是座三層小樓,大概是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蓋的房子,也是古董級的,平頂,非常陳舊,也非常醒目。李作為沒費工夫就找到了它的位置。順著一條狹窄陡峭的水泥樓梯上去,二樓走廊拐角豎了塊兒指示牌,藍色的,還有一個箭頭,牌上寫著“錦繡前程”四個大字。
李作為打量了一眼二樓的辦公室,里頭挺大,裝修不錯,還吊著天花板,算是典雅吧。不過一看就是十幾年以前的了,很舊。屋頂灰塵密布,墻角還有星羅棋布的蛛網。屏風后頭是一間大屋,橫七豎八擺著些白色的辦公桌和電腦,沒一臺液晶的。順著走廊進去,兩側都是小間兒的辦公室。里面人不時探出頭來,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這幾位不速之客。特別是李作為身后的“警花”,弄得丁媛媛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進了經理的辦公室,還是照例亮執法證、看執照。老板正好在,姓程,很客氣。坐下以后,忙叫文秘沏茶,一邊遞上了名片。
“程總,一會兒我們想看看公司的賬和憑證。”寒暄了一番,李作為不想耽誤時間,就直接切入了正題。
一聽“看賬”,程總的臉上掠過了一層疑云,不過很快,他又恢復了。
“行啊,沒問題!我這就安排會計準備。您幾位先坐著喝會兒茶!呵呵!”程總眼睛一亮,好像還挺高興的,又說,“前些日子我聽說也是你們的人,來過一次,也說看賬,好像是局里的。”
“是誰?”
“噢,不好意思,科長姓什么我忘了,那會兒我還沒來呢!是后來會計告訴我的。后來再也沒來,我就沒怎么當回事兒。呵呵,估計是又叫你們來了吧?”
“噢,這次是舉……”李作為剛要說“這次是舉報”,突然覺得腳背被人狠踩了一下子,一扭頭,是劉孔明。
“啊,是啊!這不叫我們來看看嘛!”劉孔明笑呵呵地對程總答道。
李作為馬上明白了。其實調查就該這樣:如果說是舉報的,那也不好,對方立刻就會尋思是不是得罪了人,會千方百計想法子別查出事兒來,就會很戒備;但如果說是主動過來檢查呢,對方肯定也逆反,甚至不配合。你這不沒事兒找事兒嗎?所以借著局里的由頭展開調查是最好不過了。
李作為暗暗佩服劉孔明,不由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程老板這時站起來走了出去。
“作為,”劉諸葛忙又不失時機地提醒道,“一會兒還是你和小丁查哦。我陪老板聊天,分散他注意力嘛!拖住他!”
分散老板和員工的注意力,也是一招。因為企業馬上就會明白要查什么東西,所以很快就會想法應對,想法子轉移證據。因此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或者說進行思維干擾戰,就可以叫他們搞不清楚檢查的意圖。
這就是調查三十六計!
不過這次,李作為覺得劉孔明是怕得罪人,想找個借口避開。
程總出去安排了一會兒,回來說馬上就可以查賬。李作為又問起了別的情況。
“程總,您也是公司大股東吧?”
“哦,不是,我就是法定代表人,不是股東。公司還是國有的。”
“國有的?”李作為有些不太相信。
“是國有,還沒買斷哩,呵呵!”
“不過營業執照上是有限公司啊,這到底是……”
“應該說改得不徹底!前陣子,根據上頭指示,已經改成有限公司啦!不過呢,還是國有股占大頭,個人出資也就一部分,基本上算是公私合營吧!對,就是公私合營,呵呵!”
程總的態度依然笑容可掬,這倒令李作為不安起來,心想,一般查賬不是那么容易開始呀!這個程總居然很配合,看來不好對付。要么是賬記得規范,不怕查?還是有大的背景在后頭支持呢?
“您剛才說您剛來。那您是什么時候來的呀?”
“三天前。”
財務室就在邊上,三個老娘們兒,一看就是國企的會計。微機也是最老的那種。李作為先是要了合同。這些合同是旅行社和***、***簽的。一般說來,***、***為了拉生意,都會給旅行社提成。這些提成自然就是商業賄賂啰。其實商業賄賂也不是不好認定,很簡單。不過要找出證據,可就難了。因為這都是些見不得光的東西,很隱蔽。所以來錦繡前程之前,盡管李作為做了充分準備,法規也吃透了,案例也研究了不少。可到底行不行呢?他還真捏著一把汗。
李作為打開一份合同,只看了一頁,他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嗯,小丁這次算來對啦!他暗想。
丁媛媛這時也拿起一份合同看了起來。
不知怎的,就在他們翻看合同時,那幾個老娘們陸陸續續都離開了辦公室。這樣更好,可以放手查!
“李哥,你看!”丁媛媛突然指著合同,眼睛也睜得老大,她幾乎是輕叫起來,“合同寫著返利!還有提成!”
第27頁:第26章女人的溫暖
第26章女人的溫暖
“噓!”李作為趕緊伸出了右手食指,意思是你別吱聲!丁媛媛馬上不說話了。其實李作為早看見了,無非不動聲色而已。他又急忙跳到財務室門口,打開門看看走廊里有沒有人。確認沒人聽見,這才趕緊又把門關上。他轉過身來。
李作為這一連串的動作叫丁媛媛差點兒笑出聲來。她也理解李作為的認真,不過這有些叫她浮想聯翩。
“媛媛,”李作為這時笑著說道,“我剛才也發現了。這幾份合同都一樣,規定得很清楚,返利,提成,包括導游的補助,很詳細哩!”
“這里還有一個說明呢,說還是延續去年的分配政策,在‘內部賬本’中體現。”丁媛媛指著合同上一段話說。
“這是說記入了另一本賬,就是第二套賬!我看看!”
李作為急忙拿過丁媛媛手里的合同看了起來。丁媛媛這是發現了新問題。看來舉報說得一點兒沒錯啊!
他一陣激動,心臟猛地悸動了一下子。
“合同上提到了二套賬,旅行社的!”李作為邊看邊說,表情的嚴肅勁兒叫丁媛媛都覺得拘束,“二套賬就是小金庫,一般查不到,企業做二套賬是公開秘密。人無橫財不發嘛!搞經營,都要搞點兒違法的,老板們也都知道。一般小的公司都是老板掌握,再大了就找個本子記著,如果再大了,或者說股東比較多了,就要找個會計核算核算。比如行賄的錢,公關的錢。也要列入成本,不能一個人掏是不是?當然,這是企業的商業秘密啰!哦,不!應該說是里頭黑幕!叫咱們看見啦……”
“老天!看來是……查出來啦?”丁媛媛呼吸一陣緊促,她害怕了。
“是!”李作為臉繃得緊緊的,更是血色全無。丁媛媛就這樣看著他,很不安,可是眼里充滿了羨慕。
“咱們一定要悄悄地,盡量少說話!別引起警覺,正好趁他們不在,趕緊查!”李作為說。
丁媛媛的心撲通一下到了嗓子眼兒!
李作為這時高度緊張。老板就在附近啊!兩人仿佛置身于侏羅紀公園,周圍全是游弋的暴龍、速龍,極度危險!因為隨時會有人站出來攔阻他們,這在以前不是沒有,書上的案例也層出不窮,都打起來了,發生了嚴重的肢體沖突。因為這掐住了他們的命根子,因為這是見不得人的事。而他們,就要揭露出來!
“李哥,根據合同看,提成、回扣,規定得很具體,比例也很清楚,都是給旅行社的。看來好多年啦,好多年就這樣。然后,旅行社再把錢按規定分給導游,還規定導游不得私下接受回扣。還挺正規哩!”
“你學得挺快!”
“不過賬里都沒記錄,這就很明顯啦:商業賄賂!就是!”
“是很明顯!舉報信也是這么說的。”
“那,下一步怎么辦?”
“再找找別的,找到二套賬!應該就在這個屋里!”
李作為看了看四周,又瞅了一眼丁媛媛。丁媛媛這時一雙美目也正瞅他,很興奮、很有神采。這個男人不由一呆。
“要是能找到小金庫就更好啦!”
“你真厲害!”
聽到這句話,李作為心里暖暖的,他會心地朝丁媛媛笑了起來。
他真要感謝這個女人。其實他剛進來的時候,他見到程總的時候,他心里還真打怵。他本來寄希望于劉孔明的。他怕對方不配合,怕對方胡攪蠻纏,然后,再把證據轉移走了怎么辦,那所有的計劃和步驟就落空了。
他很想把這個案子查出來。
可劉孔明是老油條,開小差了,他又拿他沒辦法。所以,當劉孔明說“分散注意力”時,他心里直罵。
可是現在,他有這個女人在身邊,協助他、陪伴他,他感覺很溫暖。
不過,他覺出丁媛媛有些害怕。
丁媛媛的確很害怕,她覺著就跟做賊似的。不過,到現在為止,她覺著好多了,她很有安全感,因為有李作為在她身邊。
她就放開手腳地查起來。因為她是學法律的,她也知道***。
兩人又核對了一番,確實沒入賬。下一步,就是要趕緊找出小金庫。
會計們還是沒有回來,那個程總也不知去向。李作為忽然很奇怪:這也太簡單了吧?一點兒抵抗也沒有啊!
“有鬼啊!”李作為喃喃著,丁媛媛很奇怪地瞅著他。
“你在這里盯著!我出去看看!”李作為邊說邊出了財務室。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他馬上又折了回來。
“媛媛,你馬上找到老劉,叫他過來看會兒。你去陪著程經理!”原來李作為是不放心,怕離開了那幾個會計回來再難為丁媛媛。丁媛媛馬上會意。
“沒事的,李哥,你去吧,我能行!不行我給老劉打個***,我叫他過來!”
“好!”李作為又深切地看了丁媛媛一眼,這才出了財務室。
有些東西,就這樣潛移默化了。
李作為進了走廊,一個人也沒有。走廊盡頭是經理室,李作為快步走過去,想看看劉孔明在不在。一看,就劉諸葛一個人,在那兒悠閑地吐著煙圈兒呢。
“劉哥,你去財務室!替下媛媛!”
劉孔明一點頭,朝他扮了個鬼臉,那意思是“好”。
李作為一陣心焦,他忽然納悶兒自己怎么這么關心丁媛媛,他應該和老劉商量才是。
但容不得多想,他從包里掏出了舉報信。
“有兩間財務室,其中一間沒窗戶……”他自言自語著,“還有另一間財務室!”
他找到了感覺,是的,他覺著弄不好就在這層樓里。舉報信上說的,另一間財務室……
得趕緊找出另一間!他想。
他走到一扇半開的小門前。
這小門很不引人注意,是一扇很普通的鐵門,灰顏色,很老舊,上頭還有盼盼的商標。不過仔細一瞧,這門夠厚的,上頭還有一個老式的貓眼兒,小窗戶,可以推開看見人臉的那種。
李作為猛然一驚:這是十年前最好的防盜門!
就這兒!
一股職業的敏感性,一種感覺,他意識到了什么。他拉開了防盜門……
第28頁:第27章小金庫里的秘密
第27章小金庫里的秘密
這是一間小屋子,也就六七個平方米大小。它看起來挺怪,不是規規矩矩的四方形,而是外窄內寬,呈梯形結構。因為沒窗戶,再加上年代久遠,土腥味很重,光線昏暗,人在里頭感覺很窒息很幽閉。李作為神經一陣緊張,頓覺呼吸困難。但他還是睜大了眼睛。
四周擺滿了鐵皮柜子,白色的。這些柜子都沒上鎖,有些看來已經塵封很久了。其中幾個還貼著封條,上面日期顯示是幾年前的,還有模糊的紫色印記在上頭。整個房間籠罩著一股陰森詭異的氣氛。
“領導!”暗處突然一聲尖叫,緊接著冒出一張臉來,紅艷艷的嘴唇,粉白的臉子,再加上染的彩發,金黃金黃的,人不人,鬼不鬼,嚇了李作為一大跳。
“剛才上哪了你?”
“我過來看看啊,呵呵!”
原來是剛才的一個女會計,正貓在那兒,不知干啥。見了李作為,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李作為聲色俱厲,把她也震住了。一邊又朝李作為拋了兩個媚眼,說:“沒事兒領導,您要看就盡管看吧!”
“程總上哪了?”
“他說出去一會兒,有點兒急事。一會兒就回來。還說中午叫你們在這里吃飯呢!”
“他有事兒就先忙。”
“啊,好啊……”會計仿佛做了虧心事似的,很怕李作為,李作為也覺著她挺拘束。
“你先出去吧!”李作為心想先把會計支走。他這時在意的是這些箱子。
會計出去了。李作為轉過身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些箱子。他忽然不知從哪兒出手。他定了定神,瞅準了,隨便打開一個,拖出來,是賬冊,厚厚的。看著看著,剛翻了幾頁,他的手指就顫抖起來……
他覺著一股寒氣從頭頂涼到了腳心,他幾乎能聽見怦怦的心跳……
李作為打了個冷戰!
這里的東西,就是錦繡前程的二套賬!
李作為怕遭到阻撓,急忙打手機把丁媛媛叫過來。
“李哥,”丁媛媛進來就說,“剛才一個女會計悄悄告訴我,說有二套賬,就在附近小房間里。看來就是這個房間!”
“沒錯,就這里!這里的賬,就是二套賬,他們的小金庫!你看,上頭的返利和回扣記得清清楚楚。我粗略估算了一下,一年就三十多萬啊!”
“他們的獎金從這里出吧?”
“不全是,只有一部分!我剛才看了看,這里的這些,都是老總和高管拿的提成!這才是真正的商業賄賂啊!”
“哦,中大獎啦!”丁媛媛差點兒跳起來,可不是嗎?她來才幾天啊?就辦了這么一個大案,這叫她一生都難以忘記。
“只是……這案子也太容易了吧?這么順利,就讓我們逮著啦?這可不是小事啊!”
“您李大哥水平高嘛!”
李作為心里還是很疑惑。
“媛媛,你先算算多少!我馬上聯系嚴所,叫他趕緊派人過來。咱得防著點兒!一會兒程總來了,一看小金庫端啦,肯定不算完!首先要保證人身安全!防止狗急了咬人!”
丁媛媛佩服地望著李作為,說:“我這就算!”
兩人剛把賬目從小屋里搬出來,只見一人從走廊外頭走了進來,臉上掛著燦爛的微笑,一身西裝瀟灑得體。正是錦繡前程的程總,可能接到會計***,趕回來了。
兩人一陣緊張。
“啊喲,真是對不起啊!剛才我回家一趟,把手機扔家里啦!這年頭沒手機耽誤事兒啊,所以快拿回來吧!叫兩位久等啦,呵呵!”
程總看來毫不慌張,那眼神分明還帶著一絲喜悅。李作為大感詫異,心里跟揣了個兔子一樣。
“程總,這賬……您知道情況吧?”
“賬我知道,不過我還沒仔細看呢!”
“沒仔細看?”
“咱屋里說去!”
李作為隨經理進了屋,賬自然也搬了過來。李作為看得出,程總一點兒也沒有耍賴或者阻撓的意思,很配合,這才稍稍放了心。
“這些賬,我們想帶走!”
“行,絕對配合,您放心好啦!”
李作為掩飾不住心里的興奮勁兒。他站起身來,正要把這些滿是灰塵的舊本子歸攏到一個箱子里,忽然覺得胳膊被人拽了一把。
是劉孔明。
“作為,咱拿他一年的就夠啦!”
“一年的?”
“還用問嗎?”劉孔明詭秘地一笑,說,“你以為你***啊!”
李作為馬上明白了劉孔明的意思。
賬本投進了紙箱里,自然還有合同。程總還是溜溜地配合,叫人幫著抬上了車。剛到門口,嚴先鋒的手機就打了進來。
“作為,我快到了!你那兒還行吧?”
“沒問題!挺配合的。”
“剛才他們經理來了***,找到領導講情啦!”
“他們經理?”
“他們以前的經理。這個經理剛來的。具體細節回頭再說!這個案子很復雜,有背景,牽扯到窩里斗。會計資料全扣啦?”
“都扣了!總共扣了他一年的。對方很配合,已經裝車啦!很快就能結束。”
“很好!我馬上就到!”
又找到領導了!那是不是意味著還會繼續呢?李作為慢慢放下了***。
外面起風了。那風勢不但凜冽,卻又來勢兇猛,吹得嗚嗚作響,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把一片片云彩瞬間撕得四分五裂。剛才明亮的太陽也變得忽明忽暗起來。狂風裹雜著沙粒,不時敲打在玻璃上,發出了一陣陣的叮當聲。
第29頁:第28章美女、美國、美元
第28章美女、美國、美元
花建章今天又來檢查,陪著市局的人轉悠了一整天,還不叫所里人參加。嚴先鋒很著急,這不明著上眼藥嗎?他也知道為什么,肯定是花建章不滿意。因為上次筐老板的案子,他將計就計扣了南方人兩萬塊錢。最后罰得很重,一分錢也沒要回去,花建章很沒面子。所以這次查,會不會有醉翁之意?嚴先鋒不想惹麻煩,趕緊打***請花副局晚上吃飯。出乎意料,花建章倒是很痛快地答應了。
飯局訂在了火腿城。本來嚴先鋒還打算捎著消保處領導,花建章說市局領導還有事兒哪,等下次再說吧。嚴先鋒也不好說什么。花建章又說叫著鄒小全吧。嚴先鋒正想叫鄒小全,連說好,就這樣定了下來。嚴先鋒又安排了風入松和劉孔明作陪。
花建章這人五十開外,干副局長多年,就好喝個小酒,也能喝。這類人,居于副局長所謂的領導位置上,卻沒有實權。于是就利用這種位置,遙控也好,說情也罷,從中干擾。對所長們是折磨,對企業就是忽悠。總之是扮演了一個中間人的掮客角色。
花建章就屬于這類人,資深掮客。前頭說過,他就喜歡到處講情。不過這人還有個毛病,對一些個所長們,他老愿意捏吧捏吧。目的呢,無非是叫所長們眼里有自己,仿佛是所長們欠了他人情。到時候說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嚴先鋒當然明白花建章的為人,所以格外賠著小心。
“先鋒啊,”花建章一坐下就開始了忽悠,說,“應該這么說:你是干執法的出身,這方面是專家,比其他所長們不知強了多少倍哩!執法也年年第一,這方面要繼續保持啊!”
“其實主要是為了任務啊!”嚴先鋒急忙哭窮,說,“您叫我怎么辦?三十個工商所呀,都完成啰,就我完不成,到時候黨委怎么想?這是硬指標啊!當然啦,別的方面,呵呵,消保、市場,還有消費者投訴……也很重要嘛!也必須百分百地完成!反正要叫群眾滿意,要叫領導放心呀!”
花建章心想:狗屁!你小子就知道在我面前說好聽的,知道我負責消保、市場,還有消費者投訴。所以就唱高調,可到底重視了沒有?
“呵呵!”花建章干笑了兩聲,臉色微微一變。
“先鋒,不過你也不能整天價想著辦案呀!現在各項工作這么多,都很重要!形勢,不容樂觀啊!”花建章這是在敲打嚴先鋒,故意說得含蓄,目的是叫嚴先鋒自己領會。重視他負責的這塊兒,自然也就是重視他花建章啰。
“是啊,花局,要不說瑪琪特這塊兒,還得請您多關照哩!”說著,嚴先鋒就端起了酒杯:“來,我先敬領導一杯!”
花建章捏著酒杯,擺弄著,但是沒有舉起來。
“呵——呵——呵!”花建章的聲音陰不陰、陽不陽的,說,“先鋒,我問你個事兒:今天消保處來檢查,查了瑪琪特幾家茶莊。結果發現,怎么都沒有QS啊?”
這一軍將的,厲害!嚴先鋒愣沒反應上來。因為根據食品法,茶葉是飲料,要賣得***批,也就是QS認證。要不然不準賣,算屬于劣質。所以嚴先鋒能不心慌?
在座的風入松暗暗高興。
“哎喲花局,其實嚴所這塊兒已經很好啦!別的所也有類似的,問題更嚴重!所里亂七八糟的事兒太多。唉,出點兒紕漏,也很正常嘛!改了就得啦!”
是鄒小全,剛才一直聽他們說,這時趕緊出來圓場。
鄒小全是局里的消保科長,很年輕,還不到三十呢。嚴先鋒和他不是很熟,沒想到還挺仗義,關鍵時候擋了一槍。這叫花建章都很意外。
嚴先鋒朝鄒小全笑了笑,算是感謝。
“但這塊兒也不能忽視啊!”花建章這時早沉不住氣了,又說道,“瑪琪特是縣里最大的超市,上頭很重視,管理絕對不能放松。盧局長每次開會都強調這個事兒,盧局長每次去縣***都要匯報這個事兒。所以,先鋒,這塊兒,要引起重視啊!”
“是是是,花局批的是。先鋒今后定要把瑪琪特作為重中之重,請花局放心!”
“來,干了這杯吧?”花建章得意起來。嚴先鋒心里頭別扭,但是臉上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心想,你花建章不算完了呀?心里恨恨的。
五人把干紅一飲而盡。
花建章還真是不算完了。
“不過先鋒,”放下酒杯,花建章又開了腔,“除了瑪琪特,你還要加強場外啊!再就是農貿市場。這樣才能萬無一失啊!”
嚴先鋒明白,花建章又是在這里上緊箍咒。瑪琪特是最主要的,每次檢查都少不了哇!然后就剩下市場和外頭超市了。花建章叫全管到位,誰有這個本事?
“不瞞花局,我其實最頭疼外頭超市了,萬一檢查起來,還真不好辦哩!唉,所里人太少啊!”嚴先鋒這是借機訴苦,不過說得很委婉。
花建章沒接話。
“嚴所,這個不擔心,您不是有十家示范店嗎?就查他們!”又是鄒小全,關鍵時候又拉了一把。
原來嚴先鋒為了應付檢查,從桑田一百多家小超市里,精心挑選了十家個體的。這十家比較規范。一有檢查,就領到這十家個體戶那兒。還別說,一次也沒出問題。
“謝謝鄒科!”嚴先鋒朝鄒小全又是一笑,心里已是很感激了。
花建章見鄒小全又出手相助,心想也差不多啦,郁悶也發出來了,再折騰也徒勞無益。他瞅了一眼鄒小全,舉起了酒杯:“那就這么著吧!嘿嘿,先鋒,咱也別光談工作,喝酒吧?”
眾人隨領導端起了杯子。
隨著噼里啪啦一陣亂喝,場面上也活躍起來。幾個人又輪番敬酒,花建章美滋滋的,對這些假冒偽劣的尊敬看來很受用。一不留神,那些段子也跟著出來了。
“我給弟兄們講個笑話啊!”花建章咋呼著,臉兒通紅通紅的,“都聽著!不許笑!笑的話就喝酒啊!”
“花局快講!”
“說一個印度人、一個美國人,還有一個歐洲人,可能是意大利人,到非洲去旅行。非洲有大沙漠,地球人都知道啊。走著走著,又累又渴,因為沒有水嘛,四周全是沙。他們就這樣走著。他們這時都有一個共同的想法和目標:那就是趕緊找到水。他們這個渴呀,快走不動了,渴死啦!這時候曹操出來忽悠說有梅林也沒用!”
花建章講得津津有味,劉孔明聽著“曹操忽悠”那句,差點兒笑出聲來,急忙用手捂住嘴。
花建章看了一眼劉孔明繼續講道:“走著走著,‘撲通’一聲!怎么回事兒?原來是那個印度人,一腳踢出個瓶子。哎喲!這下仨人來了精神。為什么?因為他們以為就像天方夜譚里說的:瓶子里肯定住著什么神仙,這下有救啦!能不高興嗎?于是,那個意大利人一把就把瓶塞子擰開了。咦,還真有!從里頭冒出一股青煙,過了一會兒,變成一個神仙!”
大家屏住呼吸,注意力一下都集中到花建章身上。
“這個神仙說道:我在瓶子里住了五百年,你們把我救了。你們可以每人提一個要求,我都會滿足你們。于是意大利人和美國人說,讓印度人先說,因為是印度人踢出來的。印度人想了想,說:給我一瓶二鍋頭吧。神仙一點頭,馬上印度人手里就有了一瓶二鍋頭,印度人就喝了。神仙又問美國人,美國人說,我得先要好多好多美元,再就是好多好多美女,還要回到美國去。馬上,美元、美女,全有了,還回到了美國。神仙又問意大利人,意大利人也是要美元、美女和美國,于是馬上也有了。神仙滿足了三個人要求,接著就不見了。這樣就剩下印度人一個人趕路。”
講到這里,花建章故意頓了頓,看大家都在聚精會神地聽。他得意地笑了笑,喝了一口鐵觀音繼續講道:“印度人走啊走,‘撲通’一聲,又踢出一個瓶子。他馬上拔開塞子,又出來一個神仙。神仙說他在里面住了兩個五百年,救他的人可以提兩個要求。于是印度人想了想,說:你給我來一瓶二鍋頭吧!”
不但是劉孔明,全場都哈哈大笑起來。花建章急忙舉杯,示意喝酒。這樣都被罰了一杯。
花建章又接著說道:“神仙又問第二個要求。印度人喝得迷迷糊糊的,兩瓶二鍋頭了嘛,能不醉?他晃了晃腦袋,說:快叫他們回來吧!那個美國人和意大利人又回來了!”
大家又笑了起來,又罰了一杯。
“美國人和意大利人回來以后,都埋怨印度人,說他們在美國,身邊有美女,花不完的美元,都是印度人惹的禍,他們沒法享福啦!被他們一叨叨,印度人酒也醒了。但是沒辦法,三人只好繼續走路。走著走著,‘撲通’一聲,印度人又踢出一個瓶子,又出來一個神仙。這次是可以提三個要求。這下美國人和意大利人都不搶著提要求了,他們怕印度人再叫神仙把他們弄回來,他們就讓印度人先提要求。印度人這時酒癮又上來了,說:先來一瓶二鍋頭吧!”
這回沒人笑,花建章喝了一口茶。
“印度人喝完二鍋頭,覺著不過癮,說,再來一瓶吧!這是第二個要求。等到第三個要求時,這哥們兒又醉了。這時美國人和意大利人等不及了,催著他提第三個要求。結果,印度人又喝大了,他想了想,對神仙說:你快回去吧!神仙嗖的一聲又回瓶子里去了!”
眾人大笑起來,劉孔明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嚴先鋒端起了干紅:“來來,都喝了這一杯!”
眾人還是笑,邊喝邊催花建章再講。花建章連連擺手說不講了,指著嚴先鋒說叫主陪來兩句。嚴先鋒剛要說話,這時桌上諾基亞手機響了。一看來電,竟是盧浩仁的,嚴先鋒一怔。
“先鋒,在外頭?”
“在外頭,局長!”
“你趕緊出來給我打個***,有要緊事!”
“我馬上!”
嚴先鋒不敢怠慢,急忙走出房間,找了個僻靜處,撥回了***。
“先鋒,”盧浩仁的聲音很低沉,“明兒一早,你直接來我辦公室,咱當面說!”
“是……什么事情?”嚴先鋒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兒。
“市紀委轉過來的函,說接到舉報,今年年檢,你們所收了二十萬的會費。一百多家企業,沒開收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