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刀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開刀是一門技術，一門既是破壞也是創造的技術。自古病原體生長的時候，一定是想方設法防止被消滅，故此無所不用其極，在體內設置各種障眼法，偽裝、感染、蔓延、轉移等等數不勝數。到了近代，受到西洋生物交換的影響，一些厲害的病原體甚至還具有了莢膜、殼糖等等神乎其技的耐藥機關。更有甚者名為腫瘤，由正常細胞而來，與正常組織融為一體，教人看不見也切不了，堪稱集數千年免疫技術于一體的杰作。有傳世大醫，動用大批人手，輸入無數血漿，連找帶切用了十幾個小時才得手，其狡猾程度可想而知。外科人的課題就是千方百計地破解這些防御，切除體內病原。不過在現代，那些位置淺表治療容易的病原早就被人處理了，如果想要找那些深藏體內，有沒有許多標記的病原，那就需要一定的技術和特殊工具了。超聲、CT、X線、腔鏡、導絲等工具都應運而生。還有一些高手不依賴工具，有的通過閱讀文獻尋找疾病的線索。還有極少數的一些人，掌握秘術，能夠通過解讀各種癥狀體征，用視觸叩聽的本領尋找病原，這一群人，江湖上稱其為摸瘤校尉。我就是屬于最后這一類的。在我的醫學生涯中踏遍了各地，其間經歷了很多詭異離奇的事跡，若是一樁樁一件件地表白出來，足以讓觀者驚心，聞者乍舌。

我也說過了，像我這樣的人，被叫做摸瘤校尉。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在這一行里，最兇最難的病原，非腫瘤莫屬。腫瘤不同于其他疾病，大多數疾病的病原都是外來的，但是腫瘤的病原體卻是正常細胞變化而來，腫瘤細胞與正常細胞，好似活人與死人，乃是一體之兩面。是故，在下刀的時候，腫瘤細胞往往掩藏在正常細胞之中，教人難以看見。要是那一般的醫生來了，只能豎壁清野，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概切了。但我這一門，卻有著祖傳的視觸叩聽的功夫。其中這個觸字訣，靠的就是這一雙感覺敏銳的手，食指中指一并，從組織之中一探而過，便知道腫瘤的位置、大小、有無轉移。哪怕你是再深再遠的結直腸癌，也從無遺漏。時日遷移之下，做這一行的人食指中指總較常人稍長一些。行走江湖，若是見到一人雙手發白，好似常常刷洗，又兼具食指中指偏長的特點，十有八九就是本門無疑。這一絕技在江湖上可謂名聲響亮，江湖上于是便稱一聲摸瘤校尉。

正所謂，七十二行，摸瘤為王，摸瘤一出，可做手術。

我之所以做上這一行，靠的是我祖上傳下來的幾樣東西。其中之一，乃是一本《一百四十八萬字外科學秘術》，其中記載了這一行的諸多要點與注意，傳到我這里，已經是第八版。這本書的由來，又是一件很長很長的故事，這里暫且按下不表。

《一百四十八萬字外科學秘術》

《一百四十八萬字外科學秘術》

另外一件，則是一頂祖傳的摸瘤帽。這帽子不知用什么材質做成，五彩斑斕，觸手冰涼，通風透氣。每次開刀之時，都必須得帶上摸瘤帽，然后在手術室的東南角，點上一盞酒精燈，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是活人與死人之間的一道契約。如果燈還亮著，代表手術還可以繼續，如果燈滅了，代表已無生機，不論已經到了什么地步，都要乖乖原路返回，關上傷口，搞不好還能讓病人有多幾天逍遙日子。

這一回要說的，正是這么一件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