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日本***公布新年號為“令和”，現在的“平成”年號將于4月30日隨著明仁天皇的退位停止使用，5月1日起，正式使用新年號。

日本明治***明確規定一個天皇任期內只使用一個年號后，新的年號都是在天皇去世后、新天皇繼位時才正式宣布。盡管日本***往往會提前擬定候選方案，但由于避諱，日本朝野并不會在前一任天皇仍健在時公開討論、猜測新年號。但此次年號的發布情況特殊，明仁天皇的退位是日本自1817年后的兩百多年間，首次出現天皇生前退位現象，也是日本***首次有規劃地在一個既定日期公布新年號。

因此，當日本***宣布將于4月1日公布新年號后，坊間關于新年號的猜測便十分火熱。“安久”、“平和”、“永和”、“未來”等熱門選項，也多少體現出了日本民眾的希望與憧憬。媒體與民眾的熱情，加大了日本***新年號保密工作的難度。據悉，所有年號懇談會成員、內閣成員在參與討論和決定之前，都必須交出手機和智能手表，并一直留在決策室中，直到正式宣布為止。

那么，日本的年號到底是如何決定的呢？日本“平成”年號懇談會成員之一、現年90歲的西春原夫4月2日接受澎湃新聞專訪，講述了30年前日本昭和天皇去世后，他被緊急召見、選定“平成”年號的經歷，并以其刑法學家的視角釋義新年號“令和”。

46分鐘選定新年號

1989年（昭和64年）新年剛剛過去一周的1月7日，凌晨不到5點，時任日本首相竹下登在東京代沢私人府邸的******響起，當時的日本皇室宮內廷長官藤森昭一打來***稱，昭和天皇的身體狀況突然惡化。早上6點16分，竹下登從私人府邸出發。他面色凝重地對圍堵在外的記者團說了一句“去官邸”便隨即出發。日本時間1989年1月7日早上6點33分，昭和天皇去世。

1989年1月7日，日本東京，時任日本內閣官房長官小淵惠三出席新聞發布會，宣布“平成”為新年號。東方IC資料圖據時任內閣官房副長官石原信雄所著《首相官邸的決斷》一書中記載，當天下午1點03分，由包括西春原夫在內的8人組成的“年號懇談會”的成員快速進入年號選定工作。時任官房長官小淵惠三向與會者表示有三個選項入選，分別為“平成”、“修文”、“正化”。委員會的8人中有6人贊同“平成”。

下午1點24分，小淵惠三向參眾兩議院的正副議長傳達該消息。下午1點49分，臨時閣議表示已了解情況，“平成”這一新年號被正式定下來。

早在十年前的1979年，日本***頒布了《年號法》，規定由日本首相指定一些學者，提出幾個候選年號，由日本國民代表組成年號懇談會委員會提出意見，最后咨詢參眾兩院議長等人的意見后，再交由內閣會議決定。

在昭和天皇去世前約11個月，時任早稻田大學校長的西原春夫被選為懇談會成員之一。在接到昭和天皇去世的消息后，西原春夫迅速被召集到內閣府參與新年號的選定。

瞞著家人悄悄前往內閣府

澎湃新聞：您當年參與選定“平成”年號的經過有哪些細節？

西原春夫：懇談會前后歷經約40分鐘，當時有三個備案，“平成”、“修文”和“正化”，在經過討論后，最后決定用“平成”。有人先提出“平成”很好，接連有人附和，就這樣會談形成了傾向“平成”的氛圍。我雖然沒有反對“平成”，但是也提出不同的意見：日語發音中，“明治”、“昭和”的發音都以短音結束，但是“明治”與“昭和”之間的“大正”的發音是長音結束。而“平成”在日語中的發音與“大正”一樣也是長音結束。“大正”時代是一個比較短暫的時代，沒什么特色，所以我認為“平成”與“大正”同為長音結尾，會讓人聯想起“大正”時代。懇談會上有一個人認可了我的意見，但是接下來贊成“平成”的人居多，因此最總還是選擇了“平成”。

當時會場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發言了。主持人問大家：“支持‘平成’的占大多數，請問還有什么反對意見嗎？如果沒有那就定為‘平成’了。”然后包括我在內，大家都點頭表示同意，就這樣“平成”被選出來了。我覺得這次的新年號也是這樣被定下來的。

澎湃新聞：請問您當時被選為八名懇談會成員之一的心情是什么樣的？

西原春夫：選“平成”年號之前的時代，日本還是戰前。在日本提到有權威的大學能想到的就只有東京大學，例如慶應、早稻田這樣的私立大學想要參與進去是很難想象的。但是在選出“平成”年號的時候，作為國立大學協會會長的東大校長森亙先生和日本私立大學團體聯合會的會長我本人被同時選入懇談會，這是歷史性的時刻，也就是說所私立大學的人能夠參與決定國家大事是很罕見的。我感到十分榮幸，但是同時也深感責任重大。

當然，我們的職責是從數個備選方案中選取合適的，而備選年號本身不用我們制定。所以，我們的責任相對來說就輕了一些。

澎湃新聞：上次選定“平成”年號是在昭和天皇逝世之后，比較倉促，而此次選定“令和”年號的背景卻是在明仁天皇生前退位。兩次選定年號時，日本的氣氛有何不同？

西原春夫：完全不同！這次新年號被定下來的時候媒體都進行了非常火熱的報道，社會關注度很高。但選定“平成”的時候因為昭和天皇去世，不像現在這樣氣氛輕松。此外，選定“平成”時，選擇年號懇談會成員必須是在絕對保密的情況下提前進行。因為這一系列活動都是在以天皇會去世為前提下進行所以被選擇參與到選定新年號的工作中以后，直到天皇去世的11個月時間是非常煎熬的，要一直保守秘密，也不能讓家人知道。正因為對家人也保密，當時接到內閣府召見的消息后，在家人沒注意到時悄悄將領帶和襯衫放進包中就出門了。但明仁天皇是生前退位，所以何時召開懇談會等流程，對外是透明的，社會氛圍也比較輕松。

澎湃新聞：我們知道年號最終是由內閣會議決定，請問懇談會在參與年號選定中發揮了什么作用？

西原春夫：我們在懇談會上做的就是從數個備案中選取一個，懇談會雖然不能最終決定年號，但是國家通過懇談會聽取國民與文化界的意見。所以我們懇談會是代表國民的意見，事實上，懇談會在最終決定的年號中有重要分量。

釋義“令和”：和平建立在法治主義之上

澎湃新聞：如何看待新年號“令和”？

西原春夫：年號有能使全日本人民心情煥然一新的作用。從1860年前后開始，日本各個年號詞尾發音都是短音和長音相互交替。比如1860年，年號“文長”是長音，接下來的“元治”是短音，下一個“慶應”是長音，然后是“明治”、“大正”、“昭和”、“平成”，到今天的“令和”，就這樣長短相互交替持續了160年。

但在這之前并沒有這種情況，也就是“文長”時代之前是四個長音年號連在一起。我認為長音年號和短音年號交替出現是很好的，有利于讓人們的心情煥然一新。因此這次年號選出之前我曾經在想，這160年的規律能否持續下來？結果“令和”是一個短音年號，所以我很開心。

另外，你不覺得“令和”的“令”字有一點冰冷的感覺嗎？比如法令，命令等，再就是冷，都有令這個字。而“令月”指的是開春的2月份，梅花***的時候，天氣稍冷指的就是這個“令月”。“令”還有高貴的意思，比如令尊，令郎等尊稱。所以給人一種冷然、凜然、高貴的感覺。而“和”這個字有給人很溫暖的感覺，這樣形成的反差我反而覺得非常好。

我認為“令和”指出了今后日本、亞洲乃至全世界應該走下去的道路：維護和平、和諧相處。這說起來容易但做起來很難，所以，我認為“和平”是建立在法治主義上的基礎上的。就像中國也非常重視“法治”一樣，這一點很重要。人類接下來要走的道路就是這樣一條重視法治主義、尊重國際法，將和平建立在法治主義上的道路。從這一點看，我認為“令和”這個年號恰到好處。

西原春夫

【西原春夫】

1928年生于東京都，1949年錄取早稻田大學第一法學部，1953年師從齊藤金作先生研究刑法，1962年以《間接正犯的理論》獲早稻田大學法學博士學位，1967年升任早稻田大學教授，1982年至1990年就任早稻田大學第十二任校長。著有多部法律方面著作，是日本杰出的刑法學家、教育家與社會活動家。

此外，西原春夫與中國的淵源也頗深。

1986年，西原春夫與時任上海市人民對外友好協會會長的李壽葆先生共同決定開展中日刑事法學術交流活動。1988年，他提議發起召開了首屆“中日刑事法學術研討會”，此后以每兩年一屆、中日雙方相互交替的形式舉行，迄今已達30載，共計召開16屆。

西原春夫是中國上海市白玉蘭榮譽獎或者者，中國人民大學、華東政法大學、中國社會科學院、上海社會科學院等多所大學名譽教授、北京大學、東南大學客座教授。著有多部關于中國刑事法著作。作為日本刑法學太多的西原春夫常年往返于中日兩國之間，為中日關系，尤其是中日法律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